醉酒
三个大男人一上了酒桌,便似相交多年似的,称兄道弟。
鬼方的酒与中原的酒完全不一样,从原料到技艺几乎是南辕北辙。
韩溯川第一口下去,差点就呛出了眼泪,惹得艾力哈哈大笑,直言“要多喝几碗习惯了才好”。韩溯川口不能言,举止上倒也舍了架子,跟艾力与麦苏木喝着喝着便勾肩搭背,任他们吹嘘只微笑着点头应和。
楚弦都快笑僵掉,暗自揉了揉因为坐得过久而有些酸胀的腰,正准备提点韩溯川,艾力已经又提到当年的胡姬,感慨当年她有多不容易,还念叨着“若是她在天之灵看见阿夏嫁了个好人家肯定很高兴”。
楚弦只能配合着瘪嘴,眼泪盈盈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哀戚模样。
“艾力大叔,别伤心了,我阿娘肯定也不想看着你们难过的……”说罢,又垂眸伸手擦了两滴泪。韩溯川看在眼里,十分心疼的模样,坚定地推开已经有些熏醉不大清醒的麦苏木,将楚弦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楚弦立刻埋进他怀里隐隐泄出呜咽声。
对上艾力愧疚的目光,韩溯川只能笑着摆摆手,示意与他无关,而后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她额前发丝,无限温柔。
“别喝多了,该醉就醉。”
夹杂在呜咽声中,轻微到几乎听不见,让韩溯川差点以为是幻听,直到圈在他身后的手暗暗掐了他一把,他才拍了拍她的头。
“阿夏,你当初跟我说你是去中原找你爹的,找着了吗?”艾力忽然醉醺醺地问。
楚弦轻轻推开韩溯川,抹干了自己眼泪,眼里隐隐含着恨意,双手在身侧握着拳头,一副倔强的模样:“我没有阿爹!”
艾力呆了一瞬,酒都倒错了地方,反应过来连忙擦了擦已经濡湿的胡子,小心翼翼问:“你没找到你爹?”
楚弦只是偏过头去,吸吸鼻子,眼见着眼角又红了。
韩溯川叹了口气,过去拉住她的手,轻轻的安抚。
见这架势,艾力连忙道歉:“对不住,是大叔不好,乱说话了……”
“不怪大叔。”她摇了摇头,到底是个热情的大叔,楚弦不能迁怒到旁人头上,开口解释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冷硬,“是他不配。”
艾力听此话,又支棱起来,当即一拍桌子,豪气干云:“他怎么了?不认你?回头我帮你教训他!”
知道人在哪儿吗你就教训。
楚弦面上适时露出感激来,又隐隐含了些遗憾:“我见过他一面,他根本不记得我阿娘,又怎么可能记得我。”
“他没给你阿娘留下什么信物?”
楚弦摇了摇头:“没有,他连我阿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他只心心念念记挂着他那个梦中情人呢!”
“你阿娘如此美貌,他竟然不记得……”艾力失神地低语,“怎么可能呢……”
楚弦又低低哭了起来:“大叔,你也说不可能!那你说,我阿爹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他?我阿爹到底是谁啊?我就是为了去找我阿爹才混进了商队,还差点被卖进了……卖进了那种地方,可是他说他不是我阿爹……他不是……”哭得累了,又靠近了韩溯川怀中。
今日只要在人前便需扮一副夫妻恩爱样子,韩溯川已然驾轻就熟,她一靠过来,他就能立刻伸手将人揽住,温柔又亲昵地安抚她的背脊。
但每次这个先靠过来的人却浑身不自在,韩溯川的手碰到哪里,她哪里就起一阵鸡皮疙瘩。
感受到掌下的战栗,韩溯川觉得有些好笑。
是她要扮夫妻,是她总是突然扑进他怀中,也是她,似乎从心底里有些抗拒他的触碰。兴许到最后,还能骂他一句:怎么谦谦君子成了登徒浪子。
“艾力大叔,你说,如果那个中原人真不是我爹,那我爹会是谁?”楚弦又抽抽噎噎地问道。
“那就只有……”艾力努力回忆,目光深幽,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沉闷起来,也不招呼韩溯川,拿了酒碗就往嘴边凑,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跟着还要继续。
突然不声不响喝闷酒,楚弦面带疑惑地看着韩溯川,他思忖了一会儿,目光复杂地端起桌上的酒碗,在对方端起时,在艾力酒碗上撞了撞,而后一饮而尽。
艾力抬头对上韩溯川的目光,对上那带着些许同情和安慰的双眼后了然,只在心中庆幸他是个哑巴,否则便更麻烦了。
叹了口气,与韩溯川二人喝起了一顿极其安静的酒,只有酒碗哐哐相撞的声响,和一旁麦苏木震天的呼噜声。
楚弦面露不解,却也感觉到二人间这气氛不好发问,只安安静静靠在韩溯川身侧。
这位问柳山庄少庄主虽说经过这段时日长途跋涉身形瘦削,好在靠起来还有些紧实的肉,软软的,比不上床,但也十分舒适。
原本只是装模作样哭累了闭眼睡过去,没靠一会儿,便真的眼皮直打架,意识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