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风
天山上的那座宫殿华丽非常,但却是个幌子。
顾守城当年四处逃命,伪装的本事可谓是出神入化。曼陀罗一向行踪不定,更是不会以这般招摇的姿态出现在旁人眼中。
越过那座布满机关的宫殿,绕过一片树林,再越过蜿蜒的假道,朴素至极的老木房屋,一间间错落置于茫茫大雪之中。而房屋之间,则是修满了廊道,只为了给一个讨厌雪的人遮蔽风雪。
那人正坐在廊道中央的亭中,身上盖了一件厚实的羊毛毯子,阖眼撑着额头,似乎在闭目休憩。
楚弦停在了几步外,不敢上前。
顾若风,顾守城的独子,从来都是自信强硬,坚实可靠之人,以一柄白霄长剑,便能搅乱江湖风雨。从前年少,在顾守城的刻意刁难下,亦能斗志蓬勃。
又是因为什么,竟让他成了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
五年前?因为私自放她逃出,受了罚?
不……
他在这五年间,在江湖上是出现过的。几次动手,未留一个活口,恶名昭著到,若非她以一人之力屠了摧山派满门,恐怕这些年被世人津津乐道的魔头,应当不会是她。
在千奇殿的那份榜单中,他亦是赫然在列,与炎歌还在心心念念能否更近几位不同,他已是到了第五的位置,他每年出手绝不会少。
年纪轻轻,便可力压无数英雄豪杰,到底是顾守城的亲儿子,天赋奇绝,曼陀罗中其他人都道,若非十年前楚弦横空出世,顾若风定然便是顾守城接班人。
可是,顾守城却似乎从未过多留意过这个儿子,不教他武功,亦未给过任何在曼陀罗中的特殊权力。若论地位,实则与冷凝不相上下。而这样的人,曼陀罗中,共有四人。
五年前,顾守城心血来潮,要在曼陀罗中分出一批人,专门替他干那些杀人的勾当。这批人,被他取了个称号,为“勾魂”。谁都知道这是曼陀罗最为核心的一批人,因包括冷凝、顾若风在内,地位斐然的四人,皆归于了勾魂之中,但这勾魂的首领,却到了楚弦头上。
那时的顾若风虽然未得亲生父亲教授武功,却也在曼陀罗二把手李星骤的照顾下,凭着过人天赋,已然跻身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却被归于年仅十五岁的楚弦手下,当个小兵。
那般侮辱,他却因年少时一同相伴的旧情,坦然受之,丝毫未放在心上。
便如同此时,分明孱弱之态,却似云淡风轻,过眼云烟。
曼陀罗中许多人,楚弦是看不太明白顾若风的心思的,或许是因为总被遗忘,所以也不再奢求。以至于不动手时,像个温文尔雅的儒生。
到底是站得久了,休憩的人低低叹了一声,温声笑道:“我在想你要站多久,却是我不叫你,你便不动了?”
“你怎么回事?”
楚弦未走上前,只细细打量他。
他很虚弱,从内而外的虚弱,仿佛许久不见天日一般,被困得久了,心气也被消磨了许多。若说从前是像儒生,如今倒真是个手不能提的书生了,与她前段时日的状态倒有几分同病相怜。
“无妨。只是……难得如此清闲。”他微微侧过半身,男子面容俊秀,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带着些许异域风味,冲她一笑,而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阿弦,我如今行走不便,你过来些吧。”
楚弦这才看明白,他那双腿,竟是废了的模样。
难怪……
她走过去,垂眸按了按他的双脚,却是经脉滞涩,时间长了,变得有些僵硬,不禁皱了眉头:“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那从前温实有力的手掌,此刻却是虚软寒凉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颇有些歉然:“他绑秦可言逼你回来,是因为,我这腿,他没办法了。”
顾守城竟会为了这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儿子做如此事,也是奇了。
“他的心思,谁猜得透。小心又自作多情。”
楚弦冷哼一声,扣住他的腕脉探查起来,还算好,她回来得够及时,这双腿,尚且能治。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
顾若风一开始还是会叫顾守城一声“爹”的,但一次次累积而来的失望,让他逐渐弃了如此亲昵的称呼,然而到底是亲父子,只能恭敬又疏离地叫一声“父亲”。
似乎是自打十年前楚弦被这位亲爹带回来,并且对其流露出与他截然不同的看重后,他对于什么父子情深忽然就没什么执念了。
虽说曼陀罗中下面的人总是揣测楚弦与顾若风之间因谁更得顾守城看重生出了龃龉,但实则他们二人却根本未将那劳什子顾守城的看重放在心上,彼此间倒是挺聊得来。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想演,我这做儿子的,陪他演一演又有何妨?”
此事既已成了定局,便懒得再聊。
楚弦却对他为何成了这副模样来了些许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