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
与兄长作别,段傲白一路北上,最先来到了琅琊一带。又经这几日四处打听、一路见闻,加之先前了解,鲁中局势大致已明。
鲁东府多世家门阀,近年来阽廷忙于边疆战事与亲王叛乱,却是无暇顾及此地,不论天灾人祸都由世族各自掏腰包解了燃眉之急,因此隐隐有些自治之势。
皇权对鲁地失了控制,这些门阀大族自然野心渐起,纷纷心照不宣地私屯兵马粮草,胆小的只求乱世之间能够自保,胆大的,甚至借机牟利。
凭着数百年的财势与人脉的积累,济州姚氏、胶州赵氏皆成为一方豪强,而姚、赵两家还在对峙之余互通有无,以莱州、琅琊为界,凡未越界,不论吸纳小势力还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皆互不干涉。
不过,虽然两家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这些人的官位到底是阽朝皇帝给的,家中又各自都有人在都城为官,因此不论是鲁地百姓亦或是他们自己眼中,关修德乃正统天子,他们归根到底是为皇帝办事。
这也导致两方势力之间的莱州一带,聚集了数量不小的草莽英雄,甚至还组建了一支杂牌水军,于黄河及沿海一带劫富济贫。
考虑到阽朝遣鲁发布通缉的一队人马已命殒半途,宫内收到消息再派人至鲁地需要时间,段傲白权衡一番过后,迅速决定了此行计策。
几日快马赶路至胶州,段傲白先是换上了那身御爪黑袍,衣衫因未经浆洗,还能看出几块暗沉的血斑,又将发髻揉的更乱些,面颈涂得更黑些,随后着人给赵家递了拜帖,这才到赵家拜见。
听闻是阽皇身边的御爪奉旨来此,赵家在胶州的主事者,时任胶州同知州事的赵正浩连忙放下公务,前来接见这位一身狼狈的黑袍御爪。
这群文人虽瞧不上皇帝走狗的身份,却知晓御爪的臭名昭著、行事狠辣,也不免因惧怕而对她颇为尊敬,于是查验了令牌后便忙为段傲白备下客房与换洗的衣衫。
待段傲白梳洗过后,赵正浩赵知州已在议事厅等候,二人互相拱手落座。
段傲白自称大阽御爪白都尉,将她经皇帝派遣来鲁地借兵、路上遇袭又如何单骑脱身云云一五一十地编给赵知州听。
那赵正浩自然是一边明着赞叹她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可惜表情中的几分不屑还是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们世族到底是背靠阽朝,手中虽有私军却也堪堪仅能自保,不比段家兵强马壮,有底气直接掀桌,于是,此刻在这厅中,不论赵正浩有多想将眼前这瘦长青年轰出门去,将远在临安的皇帝臭骂一顿,却也只能按捺下这股冲动。
大肆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机智脱困,段傲白终于将话引入正题,她坐直了身子,收起方才眉飞色舞之态,正色道:“近日逆臣关修义与段宏先后叛阽,而赵知州暗中所为圣上早已知晓,只是念在朝中赵大人劳苦功高不愿追究,如今时局艰难,前线将寡兵微,圣上希望您与姚家都能主动交出手中兵马,以共御叛军。”
赵正浩本已做好再与段傲白周旋许久的准备了,不想一到正经话便如此地开门见山,却是叫他连应对之策都来不及想。无奈,赵正浩只能以鲁中平衡之势不可轻易打破为由暂且推脱,却见段傲白朝南拱一拱手,麻利接道:“不如赵知州便速速应下,我好赶往姚家劝解。鲁中两家的兵,圣上都要。”
赵正浩闻言气得险些骂出声来,抖着胡子,双目圆瞪。
除去反了的东官军与段家军,阽朝仍余四十万兵马,若说将寡,大阽现如今确是近乎无将可用,可这兵卒之力却堪称雄厚,绝不存在兵微一说,更何况赵姚两家人马满打满算不过四万,比之阽军可谓微不足道。
他赵正浩能做到同知州事、地方家主,个中因果始末又如何会想不明白,阽朝皇帝这可不是要来征兵的,这是借了平叛的由头想铲除私自屯兵的门阀,要他两家去做先头军送死啊!
未等赵正浩再度开口,段傲白继续道:“赵知州莫忙着拒绝,圣上有令,若成功退敌,赵、姚之过错可既往不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赵正浩心中暗道再高的爵位也要有命来享,然而瞧着段傲白悄然扶上刀柄的手,还当是对方给他下的套子,面上却只好陪笑,“白都尉不如在城中盘桓几日,此乃要事,臣等更须议一二。”
段傲白轻嗤一声,起身至赵正浩身侧,缓步绕行,“赵知州该知道,此举乃圣上心慈,若非顾及朝中赵大人,圣上大可直接着人潜刺,将鲁中兵马强行夺来。圣上为公暂恕二位大人,望赵府遣兵即刻启程,向西抵御段军攻势。”言至此处,略作停顿,随即俯身迫近面色铁青的赵正浩,轻声开口,“若有违圣命,可斩之。”
“都尉多虑,我赵氏乃数百年名门,唯陛下之命是从。”赵正浩连忙也起身向南拱手,“如此,我这便整顿府兵向西行军,都尉可启程往姚家下达圣意。”
“很好。”段傲白退开几步,“官军此刻正集军北进,半月后于曹州会师,我且先行一步,赵大人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