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轻孰重
梳棉随了先头军来,因此二人回营之时,正赶上段宏与段鹤来领的嫡系军扎营。
这回随主帅来到徐州地界的人马有八万余,段宏靖北营、段鹤来殄虏营、段傲白定西营皆在列中,仇玉精骑营在此驻军数日,张钧、武琮、郭营、呼延兴邦这四员大将也率军紧随,可说是段家精锐力量大半已汇聚于此。
再加鲁地招来的私兵,统共十多万,打一个阽朝怂将驻守的徐州自是绰绰有余,想必段宏棋算之中真正的对手还是辽州英武侯。
有了段傲白提早一番布置,此刻即便骤然涌入十数万人,没用多久也尽数安顿了下来。
段傲白没有直接去寻段宏,而是先找了个参军细细一问,听说是步无悔此刻正留守长安,顿觉有些泄气。
都说天高皇帝远,放在此刻境遇之中也是一个道理,战事当前,不论是谁都没工夫去管远在西北的几十名宫女的死活,更不用说这群宫女还是从阽朝皇宫里出来的。
无奈之下,段傲白先去了段鹤来帐中,想着兄长插手说不准还能有转圜。
一见面,段鹤来便一把将她揽到身前,甚是惊喜道:“几月不见,阿婵是不是又高了?”接着几番感叹:“阿婵真的长大了,能够做出这样英明的决断。”又一遍遍问她,“可还平安?有无受伤?”
兄妹二人一别数月,段傲白对兄长也甚是思念,于是简略将鲁中经历与他一说,好叫他安心。
段鹤来听完更为欣慰,连手中事务都先搁在一旁,就要拉她去向段宏回禀讨赏。
段傲白赶忙先制止他,道:“兄长且听阿婵一言,听完莫要责怪我,兄长愿帮则小妹感激不尽,不愿帮便作罢了。”
段鹤来正高兴着,更不觉她能说出什么事来难倒他,朗声便道:“阿婵尽管说来,为兄哪有不帮的道理?”
段傲白紧攥着手,言语中有些急切道:“腊月里邴大监到长安时带了四十来名宫女,我怕她们被送去做军妓,将她们藏在院子里,没曾声张。然而方才梳棉与我来报,说这些宫女都叫步无悔那老淫贼掳了去,事已至此,不知道兄长是否还有法子将她们救出来?”
“匿下的宫女?莫说别的,这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段鹤来惊讶万分,先叮嘱她一番,又思虑片刻,皱眉道:“只怪为兄没上心。先前梳棉与我来报之时,我传信回长安,信中亦写明要他们放了这四十余名女子。当时我只当是你凤翥军中人,心想步无悔虽与你我交恶,谅他也不敢顶撞父亲,私藏士兵,可若是临安来的的宫女,此事却不好办了......”
“因她们是阽朝宫女,便只好任由步无悔作恶么?”段傲白垂眸轻叹一声,倍感无奈。
段鹤来忙捂住她的嘴巴,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又过片刻,段鹤来俯身耳语道:“倒是可以将错就错,不如便咬定那些宫女是军中兵卒!”
段傲白看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又听段鹤来接着道:“然而此招凶险,若是父亲偏要召她们来军中校验一番,只怕顷刻便露馅,你也得不了好果子吃。因此这一路上,需下功夫。”
段傲白小声“啊”了一句,接着若有所思道:“兄长的意思是,让她们一路行来,操练成军?”
段鹤来点点头,道:“唯有此法可教她们摆脱步无悔,又能保住性命。”
“好,我这便去求爹爹。”话音一落,段傲白立刻往段宏的营帐疾步而去。
两间营帐相隔不远,段傲白顷刻便至。
拨开帅营帐帘,见段宏也正在处理军务,便没作声,自己悄悄步入,也不言语,只跪在案前。
段宏听到动静,掀起眼皮扫了她几眼,原本听说她与仇玉收了几万的私兵,段宏早打算好好奖赏二人,却见她面有踌躇之色,便知女儿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问道:“傲白有事要问吗?”
段傲白先道了句“爹爹安好”,见段宏神色如常地点头,才将事情一一说来。
言语之间,段宏神色几番变换,唯一不变的就是紧锁的浓眉。待她说到想让梳棉带兵去救人之时,只听得段宏冷冷一哼,大声冲她叱道:“徐州攻城之战在即,你不想着怎么帮你爹排兵布阵,却要去救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段傲白被喝声吓得一愣,此前即便她吃了败仗,段宏都是耐心为她指点,她犯错时至多也就是稍有不耐,语气最严厉时也不曾像今日这般喝斥。
难不成是爹爹早便知道了那四十余人的身份?段傲白暗中思忖片刻,很快又回过神来,面不改色道:“当年爹爹立命,入了我军便无贵贱之分。这四十来人亦是女儿训导的精兵,是我段家军人,如今叫步叔叔掳走您却不管,没有这样的道理。”
段宏闻言抬头,圆目怒瞪着她,段傲白也毫不示弱,跪得笔直。
二人就这般僵持了许久,帐外忽传来一声通报:“禀侯爷,徐州来使求见!”
段宏拧眉,轻声冲段傲白道:“你先起来,到我身后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