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下译本
夜已深了,宫内没甚么人声,一片寂静。
段傲白在榻上睁眼躺了许久,脖子都有些僵直了,忽然毫无征兆地一个翻身下床,飞快地翻出了那香樟木匣,将里头卷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草草套了件外袍,蹬上靴子就大步出门。
方才见霍行砚轻松解出了密言,她迫切地想知道娘亲的卷本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只是碍于他人在场,又想到先前每次向兄长问起此事,他都闭口不谈,才决定忍一忍明日再问。
谁料回了住处辗转难眠,她想直接去寻霍行砚,心中却十分犹豫。到了这个点,去打扰人家多有冒昧,何况还有男女大防摆着,即便自己不在意这些,别人未必就不在意。
就这般耗了许久,段傲白愈发烦躁,只觉一刻也等不了了,索性先过去,待他睡醒再问,总归是最快的办法了。
想到此处,她便立刻动身。
走宫道定是行不通的,段傲白一出殿门便攀到屋顶,打算一路从屋顶出宫。也幸好段宏没打算在此扎根,住处也是挑着方便的安排,离宫门并不算远。
段傲白悄然自一座座宫殿的瓦面上掠过,再经几十栋民宅,最终停在了原先乔博问的相府的正厅屋顶。
单论装潢,这乔府比起皇宫甚至都半点不逊色,段宏特意指了此处叫霍良弼一家暂住。
中原有守岁熬年的规矩,可霍良弼显然早都歇下了,偌大的宅邸,只有一间卧房亮着微弱地烛光。
说不上为何,段傲白感觉那就是霍行砚的房间。
她沿墙走到那间院子,轻盈地一跃而下,放轻脚步朝那间卧房走去。
蹑足屏息摸到窗边,正打算凑近看,屋内冷不丁传来霍行砚不带起伏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段傲白浑身一凛。可她顾不得那许多,急切地进到屋内,只见霍行砚端正坐在外间的罗汉榻上,手中正捧卷夜读。虽说换了套衣衫,可穿的依旧是外衣,闪烁的烛光在他面庞上跳动,勾勒着他英挺的五官,叫人不由暗叹此人的俊美非凡。
霍行砚见她走近,搁下手中书本,给她倒了杯茶,接着示意她坐下。
段傲白一路奔来,也的确十分干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接着从怀中抽出那破旧本子,递到霍行砚面前道:“二郎,今夜冒昧打扰,我来是想托你帮忙看看这卷本,是否能帮我解开这密文?”
霍行砚轻轻翻开一页,一边问道:“这卷本可涉及郡主私事吗?在下可为郡主译一份对表,只是这样,读起来会慢些。”
“那劳你方便时译一份吧,傲白先行谢过了!”段傲白冲他一拱手,“这译表不必急,今日二郎只需同我讲讲这本子上记的是什么。”
霍行砚点点头,接着垂眸认真地看了起来,过了片刻,他微微偏头,边看边道:“这大概是本游记,说得是此人身患不治之症,又遭亲人背约,索性离家云游天下......”
“此人是名女子,其夫曾与她许诺一双人,然而成婚十余年后纳了妾室。她原本身体就差,如此积怒成疾......”霍行砚到此处观察了一下段傲白的表情,一切如常,接着再往后翻了几页,“这之后便是游玩的见闻了。”
闻言,段傲白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动,又有一丝微弱的希冀——既然写了游记,会不会娘亲只是离家,而非亡故?
随即她摇摇头,心中自嘲天真,又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向段鹤来问个清楚。
盯着那卷本片刻,霍行砚合卷递回给段傲白,“在下大概后日便能写出译表,郡主届时派人来取即可。”
段傲白又觉诧异,“二郎不需这原本参照了?”
霍行砚点头,“郡主放心,这前几页字符我已记下来了,凭这个便能译好。”
段傲白暗自惊奇,她自觉这么短的时间内顶多也就能记下一篇百字之内的文章诗词,可这卷本前几页少说也要千个字符,还是这样杂乱无章的字符。
没了那股焦灼劲儿催着,段傲白脑袋瞬间清明了许多,她忽然奇怪这霍行砚怎么就一个人不睡觉,甚至还换好了外衫,就好像早知道她要来似的。她有话通常不愿藏着掖着,迟疑片刻,终于问道:“二郎方才不睡,可是在等我吗?”
“郡主聪慧,一猜便中。”霍行砚望着她一笑。
聪慧聪慧,恐怕你才是最聪慧的。段傲白看他的眼神已与初见时大有不同,原本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后觉得他实在八面玲珑,今日却又叫她有了新的看法。
他真的很聪明。
转念一想,又觉合情合理——霍良弼教出来的人,怎会有平庸之辈?
...
第二日便是新年伊始,是走亲访友的大日子。
段鹤来同段宏说了柳雁寻有孕之事,段宏大喜,答应他可以先行回长安。巧的是段宏麾下大将张钧也同时提了夫人有孕,段宏只觉临安这边自要有霍良弼坐镇就够,于是也爽快地应下了,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