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旧事
二十鞭领完,段傲白便遣散了众人。
尚朋义打得不重,但总归是给了兵将们一个交代。
段傲白脊背火辣辣地泛痛,好在不曾伤筋动骨,养个几天也就好了。倒是这心病难解,她自知是定西营的主心骨,消沉不得,心中自责和郁气却总也难以纾解。
她拄拐走到江边,坐到一块巨石上远眺,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片刻后,尚朋义提着玄金枪坐到了她身侧,他将枪身朝前一竖,兀自开口道:“老夫方才说也曾如你这般行事,其实老夫远不如你......须得知晓,那时老夫已过知天命之年。”
...
十一年前,阴雨连天。
钱塘江畔,前后数十道身影正驾马疾驰。
为首的正是中原武林鼎鼎大名的尚义老仙——尚朋义。
江中潮水滚滚涌来,亦如万马奔腾,水汽弥漫间,豆大的雨点劈在身上,砸得他拢紧肩上蓑衣。
奔逃了许久,眼瞧着面前的路越走越窄,尚朋义冲紧随在身后的儿子儿媳大吼道:“友儿、风娘,带好好先走,我来断后!”
随即紧勒缰绳,马儿吃痛立起,悲啼一声,调转了头。
身后是官府追兵,肩侧是才怀了身孕的发妻,怀中是才十二岁的女儿,尚友虽知晓这一分别未必能再见,却也只能选择离去。尚友满腔悲愤,没敢回头,朝天大喊几句:“爹!孩儿不孝!待我将风娘与好好安置妥当,定回来助您!”
尚好见尚朋义停了下来,忙回身朝后大喊:“爷爷!我们一同走哇!”
尚朋义不舍地目送三人离去,接着攥紧玄金枪,如一尊铜像般挡在道口前。
追兵转瞬便将至,他团团围住,尚朋义跨在马上,高昂着头颅,眼神不屑地扫视着他们。
付东流那时已是油头粉面,拿着腔调上前两步叫嚣道:“老妖,逃不掉了罢!速速降了!交出千器录,饶你一命。”
尚朋义只当没听见这话,玄金枪凌空一扫,枪头“铮”地一响,霎时便穿透了一名追兵的喉咙。
尚朋义冷冷一笑,用力挑起那人的首藉,策马抽身出来,冲众人喊道:“不怕死在我这枪下的,便只管来闯!”
飞迸的鲜血糊了他一脸,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滑落,尚朋义伸手擦了擦眼睛,扫视一圈,只觉那群追兵似是少了十之二三。
他不由心叫不好,这群狗腿子怕是分了兵去追友儿他们了!于是也顾不得等他们漏破绽,舞枪直直攻了过去。
天下第一枪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一招一式快若闪电,脚下蟒步更是叫人眼花缭乱,除了原地未动的付东流,御爪的一众好手皆是数次被尚朋义逼退,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折损了大半人马。
然而随着御爪越聚越多,俨然形成僵持之势。尚朋义已是年过半百之人,招式固然令人防不胜防,体力却怎么也不能再同年轻人较量了。
显然付东流也打着这个算盘。他驱马绕着尚朋义缓步而行,用枪头拨开挡在面前的尸体,接着眯起双眼,冲身后的御爪打了个手势。
众人再度蜂拥而上,此番人虽少了近半,尚朋义却不如先前那般应付自如,没打几个回合便被逼退回马上。
虽没什么致命伤,尚朋义周身血痕却也十分触目惊心,他只觉不能再拖,望向被人封的严严实实的来路,他心一横,策马冲去。
众人自然以为他要突围,更是朝那一侧聚拢,谁料,正当马儿作势跃入人群中时,尚朋义用力一蹬,一人一马皆是凌空回身。
马儿身上骤然没了负重,飞快地掠到外围,尚朋义则借力斜冲至付东流面门。
只听他大喝一声,卸去了一身纷乱招式,只凝浑身力量于枪头,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
付东流来不及反应,玄金枪直直刺到他左胸口上,他瞪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天下第一枪过人之处皆在一身无解招式,蛮力一击时却与常人并无两样,尚朋义如此行事已是走投无路,见刺中才将将松一口气。
付东流浑身颤抖着垂下头,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直起身子,发出一阵狂笑。
他乃是御爪之首,阽皇心腹,无数珍宝护身,任玄金枪再如何锋利,却也未能穿透他身上这件流屑软甲!
这是玄金枪头一回出招不见血。
付东流见枪头卡在软甲之间,顾不得肋骨间的剧痛,眼疾手快地擒住枪头与枪身接口处,铁爪一攥,撅断了枪头,而后表情玩味地欣赏起尚朋义的神情。
出乎他的意料,尚朋义并未显露慌张的神色,而是目光狠戾地咧了咧嘴道:“好一只狗爪子。”
下一刻,付东流只觉得颈间涌出一股温热,他忙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摸,接着抬起手来一瞧,暗红一片。
付东流眸子微闪,似是不解地歪了歪头,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身后御爪忙将他扶住,他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