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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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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的大课间,荆果固定会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里给奶奶打电话。唯有听到奶奶的声音,她才能放下心来过接下来的生活,也才能生出勇气面对种种不堪。

这天奶奶格外高兴,因为二奶奶七十大寿,她早早就做好了寿桃馒头,要赶到山坡那头去替她庆生。

“买的土地庙前王家的面粉,虽说贵一点,但更劲道,好吃呢。给你二奶奶的得买最好的,一把年纪啦,能再吃几次呢……”

“做了一只跟你脑袋差不多大的寿桃王,还有一篮子小寿桃,给她那群孙辈儿吃的。里面包了豆沙馅,甜津津的,小孩儿最爱吃了……”

“归宿假是明天吧,果果?奶奶留了一屉寿桃等你回来吃哩……什么,后天才是周五?哦哦,好好……那明天我再去庙前买点面粉……将就不了,放久了味道不好啦,奶奶给你做新鲜的……”

不知为什么,荆果眼里涌出一星泪光。在学校里,她被欺负、被孤立、被歧视;在校外,她被骚扰、被恐吓。她没有爸妈,没有家,每一天都是冷冰冰的24小时,只有跟奶奶打电话的那几分钟,她拥有温暖,拥有爱,不再孤单一个。

被叶颐抛弃以后,她已经自甘堕落很久,麻木了,呆滞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试图对他产生一丝报复,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她什么都不拥有。

他生气吗?当然是生气的,他眼里有过憎恨,对那些调戏她的男生。

他在乎吗?也许在乎吧,可是那点在乎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足以使他对自己说一句话。

·

下午的校园艺术节上,太阳炽热,照得人睁不开眼。后台候场的表演者们,浓妆彩服,大汗淋漓,不停用衣袖扇起凉风。

叶颐一身黑色西装,身子笔挺。里面衬衫洁白,如雪花映衬着脸孔。右手握着长笛,和左手一起背在身后,只消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向众人诠释着何为芝兰玉树。

叶母作为特邀家长之一,和一众校领导及老师们坐在露天表演台正下方,清雅恬静,令人望之而畅。

轮到他们班的节目,中西器乐合奏,叶颐绅士地牵了肖瑞拉的手上台,宛如王子与公主。肖瑞拉穿的纯白色束腰小礼裙,腰上一朵黑蕾丝蝴蝶结,与叶颐西服领口的黑丝缎领结遥相呼应,看得荆果心中艳羡。

周遭声音纷乱,讲话的、嗑瓜子的、抱怨天气热的……学生们闹哄哄的。她坐在瘦长班级队伍的末尾,最远离舞台的位置,根本听不清大音箱里传出的音乐。她只是借这一刻光阴,大胆而自由地,注视那个曾经无比靠近自己,现在却与自己天地之隔的男孩儿,在心底默默说:

祝福你,叶颐。

……

最后的颁奖时刻,由班主任带一名班级代表上台领奖。作为毫无疑问的一等奖,叶颐与赵红梅并肩站在人群中央,等待校长款款而来,为他们颁奖、握手。

无数彩带在热烈的空气中飘扬、飞舞,逐渐铺满舞台。主持人念颁奖词时,赵老师忽然摸出手机接起一个电话,而后呆愣在舞台中央,眼神焦急地向观众席上寻找。在叶颐耳边嘱咐两句,便飞快跑下了台,高跟鞋几乎踉跄。

舞台上,叶颐正在领取奖状,满脸喜悦地与校长握手、鞠躬……

观席里,赵老师拉走荆果,告诉她奶奶发生意外在医院已经去世……

·

荆果第一次去县医院,是那年报案以后,警察带她来检查身体,作为证据。雪白的瓷砖,洁白的墙粉,她走过冰冷的过道,进入妇科检查室,孤独地躺在僵硬的检查床上,任由医生脱下裤子。

她害怕地揪紧床单,手心一直冒汗。离开时回看了一眼那灰暗光线中的床单,上面并不再干净神圣,而弥漫着点点污浊,被人一把扯下扔掉,又换上一张崭新透明的。

第二次去县医院,是一两年前村霸强拆祖屋,奶奶一口气没上来。她永远忘不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五个小时,每一秒都那样煎熬。她蹲在长排椅的边角,一只一只咬手指,丢了魂一样。等奶奶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时,她已经满手滴血,连哭泣都没有声音了。

这一次依旧是在县医院,她一进来就向熟悉的那间手术室奔去,想再一次等奶奶被漂亮的女护士平平安安推出来。

护士们拦着她,说老婆婆不在手术室里,几个人合力将她往停尸间里带。那一条冷清的长长甬道,走得越深,身体便越冷,直到一阵冰冷彻骨的寒风突然吹上面颊,他们一齐停下来了。

有人替她打开了门,声音低沉地说一句“节哀”,而后人们便停步在了门外。只有她一步一步朝阴影交错的里间走去,在一张张白床里穿行,仿佛来探望亲友的幽灵。

手抖着,揭开白布,奶奶慈祥的睡脸一如从前。干瘦的身体,穿着干净齐整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端直伸着两条腿。太过安详,以至于荆果觉得,下一刻奶奶便可以睁开眼、坐起来,延续早上大课间时跟她聊的话题,笑眯眯在电话那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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