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叶颐入狱那天,刚好是高考第一天,6月7号。
马路真堵啊。他戴着手铐坐在警车里,看见车窗外密密麻麻的送考队伍。一辆公交车驶过,他努力仰望玻璃窗里摩肩接踵的学生们,期待重逢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自行车像一只只燕雀俯冲在街面上。有一个背影很像肖宝路的小胖子男生转弯时差点摔车,他心头一紧。
莫名想起,肖宝路语文最差,不知道今天早上考语文他能不能写完作文。去年春天他监督肖宝路每天晚自习最后一节练三页字帖,他休学以后,不知道肖宝路还坚持练字了没。
还有班主任的高级职称——应该是黄了吧。因着他,因着荆果。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他坐在警车里与无数赴考的高三学子擦身而过,朝阳直射,风吹大树,年少的记忆便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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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像一本厚厚的书翻到了尽头。
泛黄的前章已经湮灭,尾声开启另一段传奇,街头巷尾,日新月异。
新城区在城西,滨江路一带从低矮平房到繁华锦绣,老石桥一公里外的关公祠修缮后成为旅游景点,帮派早已弃掉这个据点。
金堂会所如今归威哥管。老城区最后的繁荣地带。
风情万种的红裙女人弯腰从长轿车里走下来,两片墨镜像泛着橘调的黑水晶,和她的高跟鞋是同色系。威哥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一些鲜红饱满的水果,成熟到顶点后即刻要爆汁那种。
他捧着一束鲜花迎上去,女人单手接过,点一点头,便表达了客套的谢意。威哥将她带进酒吧,看着她轻轻摇晃透明高脚杯,右手中指一枚浓玫瑰色鸽子蛋像星子在指缝间闪烁。
他隔着两米坐在吧台另一头,充当她的保镖。男人们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来惹。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知怎么聊到帅哥,女人感叹娱乐圈年轻男明星里有气质的太少。威哥想起一人,说:“咱们帮派以前有个高中生,倒是标致得很,揍他时都不舍得打脸。”
“我没见过?”
“嫂子你才跟隆哥三年,那小子都进去五年了!我想想,年纪估计只比你小一点,今年该二十三了。”
“那也还年轻。什么时候出来?”
威哥一拍脑门,“好像就这个月!他减刑啦。”
女人莞尔一笑,咽入最后一口酒。
“什么时候接他,带我一块儿去。”
威哥应下。
漂亮女人叫陈莺,是隆哥老家的人,知根知底。隆哥回乡探亲,偶遇一个指路的年轻女人,念念不忘;打听后才知还跟自家沾亲带故,更觉天赐良缘。陈莺初中便辍学打工,喜欢艺术,常去几家私人画室当模特。偶尔也画几幅作品,卖给老师和学生。——这是隆哥不知道的。
隆哥全省各地都养着女人。唯独陈莺是“大嫂”。
帮派势力逐年扩大,隆哥很少再回县里,做着很体面的生意,公司十分红火。最近因为占地,得罪了外市另一拨帮派,这才将老婆送回县城老窝避避风头,而自己留在外市周旋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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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颐出狱那天,天气又潮又热,室外温度早已超过40℃。
监狱大门外是一段沙土路,种着几棵大樟树,树叶都被晒得蜷缩起来。路边草丛开着零星的粉紫色小花,花心始终逐着太阳方向。
陈莺坐在车里后悔。太热的时候,空调似乎不起作用,全身毛孔都在冒汗,她讨厌汗液的黏臭。不愿下车,只透过车窗窥视威哥带着几个小弟走向了铁门,给看门的警官塞烟塞红包被拒绝,她不由嗤笑一声。
远远看见,晒得发烫的铁门被两名警官面无表情地推开。
她摇下车窗,热气瞬间扑了满面。此时心烦气躁达到极限,她只想快快看一眼那“高中生”,最好他真的漂亮,不然她这一趟过来就像个笑话。
威哥要踮起脚才能搂到那个男人的肩膀。
他白T灰裤,寸头正直。全身皮肤苍白得可怕,太阳当头一照,他脸颊是近乎透明的质感。身外笼罩一层对世界的疏离和淡漠,举手抬足,每一根骨头都是画不出的艺术。
陈莺深吸一口气,感觉周遭忽然变得清爽。
她将手臂伸出车窗一招,威哥应声而来。因为看“他”,墨镜吊在她鼻头上,大方展示出一双如丝媚眼。
她说:“坐我的车。”
威哥先上,叶颐跟着,躬身坐在了她后座。
“你小子面子够大,大嫂亲自来接你,隆哥知道都得吃醋。”
“谢谢嫂子。”
——叶颐开口,嗓音低哑,符合她想象的动听。
她忍不住舔舔嘴唇,笑出一丝。
“叫什么?”
“叶颐。颐和园的颐。”
“名字不错。”才配得上他。
“听说你是因为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