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
荆果走后第七年。
这一年,有两件事让叶颐刻骨铭心。一件是威哥结婚,一件是孩子周岁宴。
威哥老婆是个洗脚小妹。听他反反复复讲,那晚他在邻市一家正规足浴城做按摩,一个仇家拎着菜刀就冲进来砍他,是洗脚小妹挺身而出,把手上滚烫的开水壶朝那男的泼过去,自己才逃过一劫。
兄弟们私底下都笑,如果不是洗脚小妹,而是洗脚大妈,这故事的结局就是一笔简单的感谢费。
老婆出身不好,威哥不想隆重操办,只在县里某酒店摆了十来桌。当天隔壁厅也有一场婚宴,专门请了婚庆公司来布置场面,运了整大车鲜花来。威哥这边一下就被比了下去。
同在一层楼办婚宴,隔壁大厅精心布置、仪式正规,自己这边却只有一个老乡充当主持人,处处透露简陋。新娘委屈得哭,躲在休息室里不肯出来。吉时要到了,老乡在话筒里催新娘入场,娘家一帮人都围在休息室门外好劝歹劝。
隔壁请的婚庆司仪声音洪亮,铆足了劲儿制造气氛,每一句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威哥心烦气躁,叫人偷偷去把隔壁的电断了。效果立竿见影,对面一下便哑火了。
新娘这才肯从休息室里出来,被老父亲牵上台同威哥进行婚礼仪式。
隔壁也没闲着,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这下一帮伴郎直接冲到威哥这边的大厅门口,要他们给个说法。
良民撞上黑she会,哪有道理可讲。
威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可有了名头宣泄,把还在吃席的叶颐叫出来,跟其他几个能打的混混一起,气势汹汹朝隔壁压过去。
那几个年轻伴郎哪见过这种阵势,盯着混混们手上的铁棍,背心里冷汗直冒。有人打了电话,新郎连忙从台上赶过来,是个一米七的胖墩,长得倒很和气。
威哥本想,对面认个怂就算了,大喜日子动武不吉。谁知这胖墩看着软乎,骨子却是硬的,痛骂威哥他们狭隘奸诈、龌龊小人。骂着骂着,还摸出手机来要打110。
这下惹恼威哥,他从裤腰里直接掏出一把巴掌大的钢刀来,瞄准胖墩下腹直扎过去。叶颐一个箭步从混混中冲出来,从背后将威哥抱住,死死摁住他拿刀的右手。
他靠近威哥耳边低声说:“威哥,这是我同学,放过他吧。”
威哥瞪他一眼,“你以为你面子很大吗?”
叶颐又道了声歉,跟威哥暗中角力,将他手中的刀卸了下来,背手藏到身后。他万分不愿意地抬起眼,与仅一臂之隔的胖墩新郎两两对视——在心底念:肖宝路,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没减下肥啊。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叶颐对肖宝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向威哥道歉。”
肖宝路的表情委屈又愤恨。可他知道,叶颐一定是为他好。于是硬了心肠,极不情愿地向威哥鞠了躬道了歉。
威哥爽了,说:“今后小心一点,做人别太嚣张,嘴要放干净。”
纠纷了结,双方各归各位。肖宝路眼睁睁看着叶颐跟在那群黑she会后面,一步步与自己分道扬镳。他多想冲过去把叶颐拉到身边来,给他喝自己的喜酒,让他跟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可他也知道,一旦走上不归路,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再见,叶颐;再见,我最好的兄弟。
·
回到威哥婚宴不久,叶颐便借故离开了。
酒店一楼大厅,铺着红布的桌子上,肖宝路这边的亲戚还在清算收到的红包。叶颐从电梯冲出来,对她们留下一句“稍等”,便不见了踪影。
他跑到离酒店最近的银行,急匆匆取出一万块钱,揣进裤兜,又奔回酒店大厅。所幸,肖家记账的亲戚还没走。
他满头大汗,将一万块现金递过去。几个亲戚目瞪口呆,将这一沓礼金放进大口袋中,又从包包里拿出记账本。
“男方女方?”
“男方。朋友。”
“名字?”
“……就不写了吧。总之,是他的朋友。”
他伸手抹掉额头的汗,转身离开酒店。
亲戚们在背后嘀嘀咕咕——县城里行情,婚宴礼金200乃普遍礼貌,最为亲近者1000已是顶格。叶颐的一万如此之巨,使人浮想联翩,捉摸不透。
而此时本该在仪式结束后和新娘一起挨桌敬酒的新郎肖宝路,也从电梯里冒了出来,朝着酒店门外一个熟悉身影奔跑过去。
“叶颐!”
响亮的呼喊从背后传来。
叶颐站在街边等红绿灯,正要过斑马线,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回了头。肖宝路穿着稍嫌紧身的西服,跑起步来东倒西歪,可叶颐一点也不觉得滑稽,眼眶泪水濛濛。
肖宝路一冲上前,狠狠拥抱住他!
“叶颐,我想你了……”声音呜咽。
叶颐也回抱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