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易遥这一生总是在不停地直面死亡,但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停涌入的河水挤压着他的肺部,完全淹没了他的呼吸和意识,只余下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
人在生前的最后一刻会想到什么呢?
爱人,亲人,亦或是某种执念。
易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想到的不是任何一个或短或长地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
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好,和他风花雪月的女人也好,都只是他消遣生命的工具,他并没有真正在意过任何谁,这些人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他因他们花费的精力多少。
除了完成他的报复,他什么都不在乎。
至于林桑,她那充满矛盾却又奇异融合的性格让他充满兴趣,他想探究,更想征服和玩弄。
这些想法都只建立在兴趣上,他会因为有趣而接近,当然也会因为失去兴致而丢弃她,兴致有高有低,建立于之上的感情也会跌宕起伏。
有那么几个瞬间,比如林桑举着枪杀回来的时候,他对她的感情达到了顶峰,那一刹那,他真觉得自己爱上她了,可过了那一刻,他又觉得其实不过尔尔,这时征服欲又压过了悸动。
对他来说,林桑确实是特别的。
但这样的特别他可以给林桑,也可以给任何一个有同样性格的别的女人,只是他遇上的恰好是林桑而已。
或许在更大的世界里,林桑只是其中最平凡不过的一粒尘埃——这点浅薄的感情并不足以让易遥在濒死时想起她。
他只是想起了十年前的时光。
狭小闷热的隔间,暖光中飞舞的尘埃,窗边伫立的自己,还有眼里化不开的黑暗沉郁。
飞鸟一闪而过,那个小少年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和他对视在一起——那是如河水一般的冰冷刺骨。
恍惚间,他看见了母亲,她语调柔和地给他读书。
母亲说,“人因为被驯服,所以付出爱,如同狗忠诚地爱着主人。”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但用痛苦驯服了那么多人后,他却没有真正得到过归属感与安全感,他的灵魂仍旧蜷缩漂浮在那个黑暗狭小的角落中,与挥之不去的绝望相伴。
不能通过驯服得到爱,那么被驯服呢?
也许只有被死亡驯服,他才能够真正逃脱这无止境的痛苦。
林桑爬上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静止不动,她不知道该不该救易遥。
一方面,他像林菀一样不能出事,易廉看起来十分不满这个私生子,可实际上,易遥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如果易遥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是易遥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虽然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去未必会有人相信,可万一有人相信呢?退一步,以易遥的手段,他可以让大多数人相信他想让他们相信的。
这会成为她被拿捏着的把柄。
林桑不愿意也不能冒这个险。
她想让易遥死,想让这个知道她许多秘密,又多次给她找麻烦的男主沉默地消失在这里。
可是,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不能死!
他死了,三足鼎立中那个沉默的第三方势力就会垮掉,两方对立,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她还需要他的力量来掩护自己的力量拓展。
可是这样的机会,能杀死他的机会,也绝不会再有了。
林桑恨恨地眯了眯眼,又钻入了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