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真是岂有此理！”铁掌落下，紫檀做的八仙桌被震的颤动，“璋王糊涂啊，堂堂世袭王，竟沦落到要向那惑主之臣献媚讨好，天要亡我大盛！天要亡我大盛啊！”

“伯辅！你头疾稍缓，不可再动怒了！”

说话的正是赵国公宋廓，字伯辅，和宋廓的夫人王氏，宋煊宋煜兄弟和吕有成返回岭南赵国公府邸后，来不及宽衣，即刻向父亲禀告泸水之行，宋廓听到璋王非但闭门不见，甚至不许兵马进城，甚为愤慨。

“不是老夫想叫夫人担心呐，实在是如今的臣僚叫老夫心寒。不行，为我准备行装，老夫要亲自去找他！”

王夫人一边收回大儿子递上来的那封没能交给璋王的宋廓亲笔信，一边按住丈夫的肩膀，“这信既被他退回过，又闭门不见，你再亲自去又如何？王母诞辰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了，与其再去找璋王，不如想想，这一次的供奉，我们如何是好。”

“父亲，这一次的供奉当真如此可怖，举江南之力，都无法完成吗？”

“我想父亲的意思是，我们当真倾囊相予了，留给江南的就不够了。”

“煜儿说的没错，”宋廓赞赏地看了一眼二儿子，然后看向吕有成，“吕先生，你给我两个儿子算算账。”

“是，”吕有成从命，“此次供奉，我江南十三府要呈上白银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三千三百三十三两，上品玳瑁、珊瑚、玛瑙、紫矿、象牙各九千件。我江南十三府虽不如江东贵为天下粮仓，但商贸畅通，倾我江南之财力，便是一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也可以凑出来，至于玳瑁一类，江南市舶司一年所征关税何止万计。

可是皇上却忘了，江南一地百姓的收入大多是出海捕鱼，是靠天吃饭的营生，受天气影响，受海盗影响，都可能全年无收，对地方财税贡献，微乎其微。江南所有的收入基本仰仗市舶司的通商，所以江南水师要力保商船不受海盗自扰。

除了江南的民生开支，如堤坝，官营的驿站、学堂、医馆，各级官员的府衙，宅邸，还有江南驻军的军饷，更有朝廷每年的岁贡，以及，自鼎初年以来，道教各路神灵、祖师的诞辰、飞升所需的供奉，修建道观所需的黑檀木，皆要江南市舶司采买，朝廷许诺的博买款项却从未兑付，这些加起来，已经让江南财政不堪重负，此次王母千年诞辰又加重了供奉，若当真倾我江南之财力，则未来一年，可能没有人、也没有钱去修缮河堤，经营驿站、学堂、医馆，修缮各级官员的府衙和宅邸，更为要紧的是，江南水师的船舶已经许久未曾修缮，也没有新船下水了，就因为江南水师军饷不足，外海常有海盗滋扰我渔民，我军只能在近海抵御，无法出外海直捣贼巢，渔民在近海捕捞收入已经受损，海盗忌我军威，尚不敢大肆劫掠商船，但我军一直未能出击，贼人势必得寸进尺，长此以往，恐怕……”

“恐怕我堂堂赵国公御南使麾下江南水师，将军不成军！我江南十三府，无税可缴！”宋廓替吕有成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时怅然无语。

宋廓放开夫人的手，站起身，竟显得有些悲怆，“老夫心意已决，要亲赴都城面圣，请求皇上为天下苍生计，不要再受奸臣所惑。收回每年的供奉圣旨。”

“可是父亲，您是御使，无诏不得进京，此举太过冒险，儿子愿为父亲承担！”

“儿子愿为父亲承担！就算是死谏言，我们也愿意！”

宋煊与宋煜神情肃穆，已然决定替父进京，宋廓仰天叹息，“有儿如此，夫复何求，但江南水师才是第一要紧的事，这是你们兄弟肩负的使命。”

父子三人热泪盈眶，竟如同诀别。

吕有成心中却已有计策，“将军与两位公子无须太过担忧，王母千年诞辰乃天下盛会，若是以亲呈供奉为由进京，未尝不可，我们可以将供奉所需的上品玳瑁、珊瑚等备齐，只是要辛苦将军委婉进言，或许圣上念在将军诚心向道，此事尚有转机。即便不能免去每年的供奉，也为苍生赢得喘息之机。”

“不错，”宋煜转悲为喜，“先生说的不错，而今朝堂，那些哪怕是表面上做出一心向道的样子的，皇上至少没有太过为难。”

“不失为一个方法，好！”宋廓眉头舒展，“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献供罢了，若能有功于社稷，就算老夫做几天道士也无不可，先生快着手准备！”

“是！”吕有成领命，又想起泸水城的传说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先生是想到什么了，但说无妨。”宋煜注意到了吕有成的踟蹰。

“某是想到了小公子在泸水遭遇之事，虽为江湖传说，但牵涉的人物关系甚大，不如还是请小公子为将军复述一遍。”

“荒唐！”听完宋思良讲完泸水的遭遇，宋廓眉头紧锁，看向大儿子，“有人竟在泸水散播这样的谣言，弄的人心慌慌，煊儿你应该把人抓回来以谣言惑众罪论处！”

“是儿子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