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一天
病初愈的人吃不了油腻食物,酸枝木圆桌上只得一罐鱼片粥和两碟酱菜。
叶云满扒在桌沿伸长脖子往罐子凑,见鱼片不是海鱼肉后麻利跳上椅子,撩起袖子一手拿碗一手捞汤勺就要动手舀粥。
叶鸿修见状便知她定是又忘了自己前日的嘱咐,咳嗽一声,瞪她。
叶云满动作僵了僵,似在纠结,片刻后一撇嘴,转头对行姜行藻道:“你俩回去,把我买的那套《资治通鉴》搬过来。”
两婢女心有不甘仍想呆在大少爷房内服侍,但被叶云满一瞪后只得依言离开。
叶云满无视叶鸿修责备的视线,舀了一大碗鱼片粥先端给他,再给自己盛。
——她就是不习惯有人贴身服侍自己怎么滴了!反正找事给她们做就行了!
叶鸿修垂眸看着面前冒着袅袅热气的鱼片粥,心想恐怕连祖父都没这等待遇。再看看已经扒着碗呼啦呼啦开吃的小丫头,惊忧不定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兄妹俩坐在圆桌半边吃着早饭,狼奔和豖突安静守在一边等着俩主子吃完。叶鸿修不只一次偷瞥小丫头用餐,原以为她一直咋咋呼呼的吃粥动静也应该很大,没想到她竟动作细小、细嚼慢咽,吃得相当斯文。
叶鸿修有点纳闷,这和她平常吃甜食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叶云满这身子尚年幼,拿筷子夹不稳东西,因而一直用的勺子。她将一柄汤勺舞得出神入化,悄然间消灭了一大碗鱼片粥。正抚着小肚子酒足饭饱地满意叹息,意外对上自家大哥鬼祟的视线。叶云满眉毛一挑,歪头支腮笑问:“大哥你瞅啥呢?”
叶鸿修被抓包也不尴尬,笑笑:“今日突然觉得小满儿你挺可爱的。”
叶云满笑意更盛:“哦——我知道了,原来大哥觉得我以前不可爱啊。”
“你以前是可恶。”叶鸿修低头喝自己的粥。
叶云满也没生气,拿起公筷颤颤巍巍夹了一筷子酸榨菜给他,然后趴在桌上笑嘻嘻看他慢条斯理吃饭。
叶鸿修恍若未觉,苍白的脸上却渐渐泛起可疑的红色。叶云满等着他沉不住气开口,然后她好顺势调笑。没想到他格外镇定,直到早点撤下也没开口。
叶云满无趣撇嘴,心想还是爷爷给她请来的武师父好玩。
吃过饭见他无甚大碍了叶云满便又风风火火地卷了出去,说是叶老太爷给她找了个教武功的师父,每天早上辰时三刻要去寿阳伯府东院里闲置已久的演武场点卯。李叶两家毗邻多年,两个臭老头子又从来沆瀣一气,遂串通了将李盛阳一并扔了来,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实则想让两个小辈发展奸情。
奈何李小胖墩还有一年便要入帝京西官学,叶云满估摸着以后的教学时间也会发生变动,一年后她恐怕下午要和一堆臭小子一起扎马步了。
叶鸿修今日仍在病假中,给长辈请安过后便带着小厮散步到了东跨院。见两个小皮猴在武师父威严下老老实实扎马步,不由失笑。
李盛阳虽扎着马步却一直小动作不断,看见他过来便是目光一亮似看到救星。但在见他毫无出手相救之意后欲哭无泪,垂头丧气。
叶云满倒是淡定得多。她已换了一身妆服,双丫髻束于头顶结成髽鬏以便行动,头戴一圈锦蓝包头以防碎发滑入眼中;上身穿红色棉窄袖衲袄,下身着棉裤打着护膝,一身的干净利落。
叶鸿修原以为她会如同上女学课般不耐,未料她反比李盛阳平静忍耐;再想起她小册子上满满的出游计划,不由人不猜想她是否早已做好远游打算,只等钱财到位武艺能傍身那日。
到了那日,怕就是雏凤振翅高飞,再无相见之期了。
一想到这叶鸿修便是心头发堵,闷闷不乐地回书房看书了。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平静到年关,不料腊月二十晚陈氏的听风院里忽起吵闹之声。
次日叶鸿修听闻老陈头酒醉后以为自己仍在看守主母院门、醉醺醺闯入听风院,衣衫不整口出秽语被侍卫当场打死的消息后怔愣许久。
他莫名扫了眼正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叶云满,想开口询问,却发觉唇舌无用,已哑。
年关前又发生了一件小事,多多少少冲淡了老陈头死亡带来的阴霾。
八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行姜被配给了武艺高超的教武师父作续弦,一抬花轿两箱添妆载着因哭闹不休被麻核堵上嘴的新娘进了武师父的家门。
端和十五年的年关就在一片祥和喜庆里,安安生生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