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策马的一天
出了四夷馆再出帝京东德门往南行十里,便是京郊水月庵之所在。
金毛的一席话显然是很有说服力的,一路上兄妹俩相对无言、各自思考,目光在对方面上转过几个来回,都在猜测对方在想什么。
马车行过城门外小路时街边忽然传来叫卖声:“清明不戴柳,红颜变皓首啊!哎客观您要不要给小娘子卖枝柳条?绝对干净新鲜,在河里洗过的!”
叶鸿修闻言便让马夫缓下车速,掀了车帘探身看向那沿街叫卖柳的小童子:“兀那小童,你这柳枝多少钱?”
叶云满疑惑他为何突然要买柳条,明明路边随便一折就行,探出头想看看卖柳条小童长何种模样,被叶鸿修顺势抱入怀中。
叶云满:“……”
小童见他俩衣着尊贵容貌俊雅,满面笑容地道:“两文一支,客官您买五支还能送一支呢!”
叶鸿修买了五支,马夫便递了十文端和通宝给小童。小童笑嘻嘻收下,退到路边。
马夫复又行驶起来。咕噜噜的车轮声里叶鸿修拣了一支青翠欲滴的嫩柳枝卷卷揉弯,在叶云满挽的小髻上盘了两圈簪住,一边吟道:“清明一霎又今朝,闻得沿街卖柳条。相约陌上游人顾,一支斜插绿云娇。”
叶云满伏在他怀里,眨眨眼:“大哥你又在吟什么酸诗呢?”
“有感而发。小满儿没听见方才那小童叫嚷的词吗?”
她眼珠一转,知他还在纠结索恩年岁那事,摇头:“人家以有心算我们无心……当真是防不胜防啊。而且这事我也有错,竟轻易被他设了套入了局。”
叶鸿修摸摸她脑袋:“小满儿你才九岁,分不清人心善恶是正常的。”
叶云满苦笑:“九岁吗?……”
叶鸿修应道:“我只当你是九岁。”
她一震,失态地抬头盯着他,低声问:“大哥你……不怕我吗?”
——你不怕我这个怪物吗?
叶鸿修抱紧她,叹道:“你不曾厌弃过我,我又怎么会怕你?”
叶云满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入他颈项,渐渐呜咽。
叶鸿修拍抚着小女孩的脊背,替她梳理散在背上的黑发,目露哀怜。
他不知道她来自何方、是什么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但自八岁那年开始这个小皮猴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是他唯一想在意的人。
那个金脑袋说得对,他等得起,叶云满却等不起。
叶鸿修阖目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眸中神光已是坚定。他将叶云满拉开些许,替她细心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平日里像个皮猴似的,怎么现下却哭成个泪娃娃?”
叶云满也觉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强笑:“有感而发呀。”
叶鸿修失笑,低下头用鼻尖去蹭她小巧的琼鼻:“原来我的小满儿也是个多愁善感的。”
叶云满哼了一声偏开头,少年微凉的唇便贴在了她的侧脸颊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是一怔,往日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此时却觉微妙,叶云满面上泛起红霞,手脚并用想要从少年怀里爬开。
叶鸿修并未拦她,只是仍执着她右手不肯松开,瞄她一眼,有心想扯开话题:“小满儿,大哥替你取个表字如何?”
“表字?”叶云满满头雾水,“我才九岁,用不着太早起表字吧?”
“如果你想让爷爷给你取表字的话。”
“……那还是现在先定下吧,我可不想叫春红夏翠。”叶云满嘴角抽搐。
叶鸿修便知她会答应,微微一笑:“你看‘仪蕖’二字如何?姿仪之仪,芙蕖之蕖。”
叶云满将“仪蕖”二字推敲了一遍,觉得果然是叶鸿修的风格,够清新雅致;却不知缘何取这二字,便问:“好是好,但何解?”
叶鸿修娓娓道:“你所居之所名‘三一居’,三一缺二,居于其中的小丫头你便是那个‘二’了。‘二’又作两仪,我便单取一个‘仪’字,也作姿态之解;小满儿你生于七月中,正是荷花盛放之时,再取荷花别称‘芙蕖’的‘蕖’字。”
叶云满听了前一半便是表情木然——要不是笃定他不知道“二”在现代的意思,她都要以为这人又在编排她了。
“三一缺二”,这原也是她的本意,是自嘲也是叹息,更是怀念——她本就是一现代二货,别陷入团团转的古代宅斗、高墙大院。
至于两仪什么的,倒是真没想过。
叶鸿修看她神情悒悒,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表字,问:“小满儿你不喜欢?”
叶云满揉揉脸:“喜欢!姿态如荷花一般——这个形容是真的好。只是大哥你为啥不拼‘仪荷’‘仪芙’这些词?”
叶鸿修捏捏她的脸颊:“本也想提‘仪芙’的,最后觉得‘仪蕖’女子气息少点,更适合你。”
叶云满闻言一瞪:“好啊你!又在拐弯抹角说我皮!不像女孩子!”
叶鸿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