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柳蛋的一天
见山羊胡朱志伯失魂落魄,陈元振摇摇头,示意虞晋权让衙兵押解他出去。
虞晋权虽然官比陈元振大,但相当忌惮陈首辅的势力,相当顺从地让衙兵押着朱志伯和犹自云里雾里的小厮去了东园正厅。
他俩一左一右坐在正厅两排黄花梨木客椅首座,品着茶等衙兵将抄家内容列表报上,一边笑呵呵地谈天说地、你来我往,一字一言都似带了机锋。
朱府里正派男丁只有朱志伯一个,故而只有他一人上了枷号跪在正厅中苦思冥想自己到底得罪了朝中哪位大员。先前与他一道的小厮则只披了一件单薄大褂狼狈地混在家丁群中,被一条麻绳绑了手腕拴在抄手游廊下等候发落。
正厅内气氛俨然肃穆,正等待间,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不似衙役们有力,但也不像戴罪之人般慌乱无措。
陈元振眉梢微动,摸了摸衣袖中的一封信,大致猜到来者何人。
——来人身形袅娜、步步生莲,但不似秦淮娼家风尘深深。她已不年轻,但面容保养得极为端丽白嫩;身着浅紫绣芙蓉纱裙,发间一挽银制鎏金小凤钗并三两朵素洁珠花,极是雅致秀丽。
朱府中能有如此风姿者,自然只有当家夫人朱柳氏。
“民妇拜见虞大人、陈大人。”朱柳氏来到堂上,离朱志伯隔了老远盈盈跪拜,声如黄莺、仪如风荷正举,亭亭玉立。
“免礼。”虞晋权瞟到她时一张老脸便是一动,咳了两下才假惺惺地温言让她起身,“不知朱夫人此时前来,是有何事相告?”
陈元振轻藐地斜睨着假正经的虞晋权。
朱柳氏又是一福身,完全不理会远处丈夫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似的可怖目光,从袖中拿出一封谨慎保存的文书,道:“民妇冒昧大胆前来,是恳请两位大人做个见证。民妇要与颍川朱志伯和离。”
她话音刚落,堂上两个官员还未发话,枷号中的朱志伯倏然尖利喊叫起来:“贱妇!你背夫暗告在先,此时还想独善其身?!我不会让你如愿!一起戴罪下狱吧!”
朱柳氏依旧没理会状若疯狂、斯文不再的丈夫,将和离文书交由挎刀衙兵转呈两位官员。
虞晋权看过后捻着胡须垂眸不语;陈元振仔细看过便是失声一笑,颇为惊异:“这文书墨迹干燥不像一蹴而就,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只日期是昨日也就罢了——怎地亦有罪人朱志伯签字在上面?”
朱志伯顿时消了声,脸皮涨红活像只被人掐住脖颈的鸭子。
朱柳氏迎上陈元振好奇的目光,想了想眼前两个官员的精明程度,决定还是不自作聪明,坦诚道:“日期是今日子时补的,至于签字……”她轻笑,“府中所用账本偏大,纸张也是用的不渗墨的熟宣。民妇从账册上取下带有朱志伯签名的纸页,再将账目内容裁去便是了。但朱志伯的指印,民妇还未能有那本事近他身偷取到;故而才有今日这不情之请,望二位大人成全。”
朱志伯听了就是一迭声的“贱妇”、“心思诡诈”乱叫,却没有人理会于他。陈元振将那伪造的休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暗暗为它的逼真度和精细咋舌。这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陈元振瞥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虞晋权,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又隔着衣袖捏捏那封信,斟酌道:“以柳夫人告夫有功,本官不是不能答应。然本朝法律定,和离文书必得有双方签字画押缺一不可;但罪人枷号也不得取下——若要取得其指印,得见血才行。”
朱柳氏花容微白,但也只是片刻她就恢复镇定,颔首:“民妇不晕血,有劳大人下令。”
陈元振也不摆款,手一挥便有衙兵领会,抽出刀走向神情惊恐的朱志伯。
眼见那寒光闪烁的刀刃离自己手指越来越近,朱志伯踉跄站起欲要逃窜;却被身后的衙差一左一右两脚踹中膝窝又跪了回去。他面目扭曲涕泗横流,终是怕得狠了,向一直为他鄙夷厌恶的朱柳氏哀求:“夫人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过,饶过我!”
柳氏惊讶回头,终于肯施舍给丈夫一眼。衙役见事情或有缓转,遂停下脚步望向发号施令的陈元振。
陈元振似想看戏,未曾言语。衙役只得原地待命。
柳氏居高临下看着苦苦哀求的丈夫,面带微笑未露半分怨怼:“你带坏文杰也就罢了,那个衣冠枭獍的弟弟我早已冷了心;但斌儿已到开蒙年纪,你却连个教书先生也不肯请……”
她笑意未改,语气却透着十足的厌恶:“朱志伯,你这个断袖,真让我恶心。”说罢不再看呆愣的山羊胡丈夫,转身向陈元振一福身,“请陈大人下令。”
陈元振点头,衙役得令——寒光一闪之后,是男人的惨呼和鲜血喷出时轻轻的呼声。柳氏从血泊里捡起那枚乱滚的断指,在和离文书上一按,如释重负。
柳氏收好和离文书,整个人亦随之开朗,朝两位大人复又行礼,道:“民妇今与颍川朱志伯和离,但事从权宜又兼二位大人特作见证,民妇初初嫁入朱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