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骸

三艘运船又行驶了半日，顺着南方湿润的风逆流而上到了一处支流汇入的窄窄河面。此处水流湍急暗涡众多，叶云满因不熟悉内陆河行船技术故而未曾发言，立在三层船首甲板上看着船工头指挥船工们。

远远地，上流江面上渐渐驶来一艘双层快船。这种船在大运河上十分常见，通常用于不跨省的短途小货运输。只是眼前这艘却是十分诡异，明明是顺流而下逆着风，偏偏大张着两桅平帆降低速度。

叶云满觉得蹊跷，拉开随身携带的望远镜去看，发现那艘快船上人人长相凶恶、挥舞着刀剑，有几个甚至还穿着一身水靠。

她皱皱眉，心想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还真遇上了水匪。正想招呼跟随自己运货的“旅人号”船员抽家伙，忽觉不对，哪有水匪还未抢劫先这般张扬的？她又拉开望远镜往快船前的江面上看，果然有一个小黑点在江上泅游。

显然这伙水匪是在戏弄追赶那人。叶云满抻长脖子将半个身子前倾出舷首去看，从千里眼的镜头中发现江中那人似乎已经快要筋疲力尽，浮在江中拼命地往前游却力不从心，一头长发湿透了散乱地黏在脸上，看不清面貌。

叶云满觉得能避就避，这里不是大海这艘也不是三十门火炮的“旅人号”。正想转头问船工头有没有什么行内表示不管事的旗语，对面那快船倒是率先打出了上蓝二下红一的旗语。

叶云满不由眯眯眼。

这旗语她见过，是闽海一代河海通用的。但现在她竟在两江省内见到，这就很有意思了。

“加速，进了射程就开炮。”叶云满拍了拍她跨坐着的用麻□□捕盖起来的舰兽火炮，一边向大副胡凌和租赁来的船工头命令道，“船沉了三倍赔，人死了按五倍——江面上游的那人派胆大水性好的去救了，我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推诿的船工们顿时为谁下水争抢起来。走漕运的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话，内陆河上翻船的事不比海上少多少。既有暴富机会在前，何不一搏？

最后还是胡凌看不下去，踢了一个“旅人号”的船员下水。那船员皮肤粗糙黝黑，没穿水靠入了水依旧灵活得像泥鳅，因此得了个诨号“长条”。

长条入了河便一个猛子扎下去向前方那个力竭的人潜去。叶云满信手站在舷旁看，胡凌安排炮手悄悄就位，忽听江面上远远传来对面快船上气势汹汹的警告：“运粮的！长鲸帮抓人！不想死别掺和！”

隔了老远，气势再大的话飘过来也没了威慑力。眼见已经进了差不多可以精准命中而不会打到江中人的距离，叶云满一抬下巴，胡凌当即下令：“开炮！”

先前用油布遮挡火镰和膛口的舰首炮露出，轰隆一声巨响带着后坐力让漕船船体狠狠摇晃一下。叶云满随着船只晃动一下随即站直身体，抱臂远眺对面快船冒着黑烟、破了一个大洞的船头，幸灾乐祸地笑。

水匪的叫骂声怒斥救火声隔了江面遥遥传来，显然是没料到三艘普通运船上竟会装载海上战船和城墙上才有的火炮。

江上快要溺水的青年意识已近模糊，乍然为前后间隔不久、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巨响惊吓，神思清醒了些许。恰好此时长条已潜游到他身边，他以为是落水的水匪正要挣扎；长条已轻车熟路地卸了他两条胳膊，一手托着他背部让他能浮出水面、一手勒着他下巴让他抬头朝天，扼着他向开炮的运粮船游去。

“长鲸帮？”叶云满冷笑，“再来一颗就行了，打吃水线，别浪费了。”

“是，船长。”胡凌一挥手，“调整目标！左舷吃水线！”

细论起来长鲸帮和叶云满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三年前她第一次上闽海行商，虽然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但——架不住满某人记仇啊。

今日不管对面是谁，既然他自己报了长鲸帮的名字那叶云满自然是要怼到底的。更何况开着船追赶一个落水的人，跟猫抓弄耗子一样极度恶劣！

快船冷不防又吃了一记重击，原本就摇摇晃晃扒着舢板船骸的水手们顿时被掀起的水浪气浪掀翻落水，更多的却是一起被轰上天的残肢断臂哗啦啦砸进水中。

灰黄色的江面上，渐渐洇开鲜红的颜色来。

从台州船行租赁来的沙船船主见了也是吓得一脸惨白，显然想不到这个看上古里古怪的少女竟然真的敢下令开炮——要知道，在大运河上通常自称是水匪的团伙，有很大可能反而不是水匪！

叶云满对沙船船主的两股战战视若无睹，见对面快船上已再无人息遂收了千里眼。回身欲回客舱时目光随意一瞥，发现长条已扛着那险些溺水丧命的青年爬上了一侧船舷。

“长条你这身手愈发矫健了啊。”叶云满打趣道。皮肤黝黑瘦长的青年在她面前似乎颇为局促，也顾不上全身湿哒哒的、手里还拽着个人，抬手挠挠后脑勺嘿嘿地笑。

胡凌对长条傻气冲天的模样看不顺眼，一搡他肩膀：“傻笑什么。人救上来了还得治呢。”

“哦。”面对胡凌长条就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