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柳

叶云满这头在送人上任顺便领取赏金，另一头派了胡凌和长条带人给棉花大户“送货上门”。因着之前大运河上公然炮轰私盐贩子并救下巡盐御史一事，他们一行人已然凶名远播。

寻常百姓自然是避之不及的，但也有艺高人胆大的认准了这是条搭上巡盐御史的人脉线，恨不得多生几只手好扒住他们。

胡凌原先还担心会遭冷遇，不曾想棉花大户热情如火。不仅亲自等候在仓房处，还热情洋溢地请他们共进晚餐。

胡凌推脱，却实在架不住棉花大户盛情，半推半就地带船员们去了。

棉花大户一开始干的也不是棉花这行——扬州本地人谁不晓得天底下最赚钱的就是垄断皇家的生意。盐铁茶瓷四大样都被官府分配了承包商，可人人真正离不开的只有盐这一项。握有盐引和引岸的扬州盐商们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抱团排外的庞然大物，寻常人等即使走了官府后门拿到盐引，也分不到引岸。

棉花大户就是因此被排挤，改行做了棉花商人。即便几十年后他也成了一方巨富，可终究无法与盐商们相媲美，也咽不下当年那口气。

扬州盐商们仗着财富巨资纵横乡里多年，想收拾他们的不只有官府皇家；想落井下石的也不只有其它省道的同行。

这一顿饭却是让胡凌那些大汉们吃得难以下咽、食不知味，盖因吃到一半居然碰见“带病”的扬州知府在楼上包厢设雅座招待初来乍到的巡盐御史大人。

等散伙回到被叶云满盘下的客栈，长舌的船员们向叶云满表达了对叶鸿修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愤慨，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知府带了多少扬州瘦马、给叶鸿修塞了多少礼等等。叶云满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将白日从官府领的二百五十两白银丢给胡凌让他带船员们也去眠花宿柳体会体会，不到日上三竿不准回客栈。

胡凌面色欢快地带人去了。

待客栈终于安静下来，叶云满换了一身比较舒适的深红撒花百褶裙搭白底绣大片合欢花的长襟褙子，随便挽了个小发髻溜达溜达准备出门去扬州集市上逛逛。

这是叶云满四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处新城市就要去当地最热闹的集市上逛逛淘淘。尤其是在扬州城没有宵禁的情况下，更要去这的夜市瞅瞅了。

奈何她刚要出门正撞上护送醉醺醺的叶鸿修回来的扬州城官员们。虽然对于知府会将叶鸿修送回她盘踞的客栈而非留宿官衙颇感诧异，但叶云满还是让客栈小二帮忙扶住摇摇晃晃的叶鸿修，向亲自送人来的傅瑞升揖手作谢。

傅瑞升似乎为她白天夜晚两种迥异装束的巨大反差惊到了，刚打上照面就愣了有一会。直到叶云满向他道谢才回过神来，身形一让，显出身后小厮手中捧着的文房四宝来。

叶云满琢磨一会，收下了。

正挤着假笑、互相恭维时，喝得醉醺醺的叶鸿修忽然甩开店小二的扶持，嘟嘟囔囔着倚了上来，一头扎在叶云满颈窝里不肯挪开。

如此情况下叶云满和傅瑞升等人都不由尴尬，傅瑞升连忙收了说到一半的客套话带人火烧屁股般离开。叶云满叹了口气，让小二捧上文房四宝，自己半扶半抱着把叶鸿修弄去了他的房间。

这场鸿门宴至少看起来是吃得很尽兴，叶鸿修的官袍上沾了些许酒渍和浓重的高档脂粉香气，叶云满甚至还在他耳垂上发现一些像是一擦而过的玫红唇印。看来刚来扬州这仙人跳的风流阵仗当真是男人就招架不住。

船员们都出去了，叶云满只得花钱请店小二帮忙打理叶鸿修的狼狈之相。当内间传出洗浴水声时她收了文房四宝转去隔壁自己的房间，开始回忆多年前在帝京当“青衫策马”时了解到的笔墨知识。

大约因是猝不及防，这批礼品只能算是临时准备的粗品。湖笔、徽墨、燕子洒金笺和端砚，都是贵重但不罕见的文房四宝。倒是那装徽墨的盒子值得一看再看的，图案用的是常见的山水空竹，这无甚稀奇的。稀罕的是用的手法竟是云南那边独有的乌铜走银，黑底铜胎上银白的画中江山，极是典雅别致。

即使是向来没有艺术细胞的叶云满见了也爱不释手，托在手中细细把玩着，实是一番买椟还珠之举。

叶云满寻思半天，最后还是遗憾放弃了倒卖这工艺品去西洋的想法。一来文房四宝在西洋不受追捧，二来会乌铜走银技法的匠人太少。这工艺品只能用作送礼，想倒卖迟早亏本。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店小二佝着背的影子印在门上：“客人，已经替隔壁屋的大人清理好了，睡得正香呢。”

叶云满开门打赏给小二两块西班牙双柱银币，也不管小二能不能兑成碎银，锁上房门抬脚转去叶鸿修屋里。

店小二把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叶鸿修盖着薄被睡得正安稳。叶云满伸手挠挠他脸颊，他也只是皱皱眉，又转瞬陷入酣甜的梦境。

现在叶云满体会到把所有属下都派出去的苦恼了，只得拿了自己的银柄小火铳守在他屋里做枪支保养。一个时辰后枪支保养完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