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要债的凶,只怕欠债的穷
扬州点心有“三绝”:三丁包子、翡翠烧麦和千层油糕。扬州景色也有三绝:瘦西湖、大明寺和二十四桥。
大宁端和有朝以来,扬州逐渐成为全国商业最为繁华之地,即便是开埠后的台州泉州也无法争其光辉。繁华之地便有禁不住的盛世风光,全国通令的宵禁在此处也有了例外——端和十年半身瘫痪的辰王在扬州养病时慨叹于湖光山色却无人间灯火点缀的寂寥,上书恳请皇兄特赐扬州城不禁夜市的恩典。端和帝素来怜悯幼弟,大笔一挥便应允了。
从此后扬州的夜市是日日热闹得不堪,尤其是以二十四桥两岸的烟柳妓家、棋画诗社等更是彻夜灯火通明、笙歌不绝。
扬州的盐商们就格外喜爱设宴在此处,其中离二十四桥最近的“锁春楼”是盐商们最常去的地方。今日便是如此。
只是年过弱冠的巡盐御史今日又吃饱喝足、满面红光地在龙四赠送的护卫龙道洪扶持下踉踉跄跄走了。看着脚步虚浮,可招呼小厮把点心三绝打包带走的口齿却是十分清晰的。
送走官大人后,盐商们脸上原本挂着的谄媚假笑一个个慢慢消了下去。有脾气火爆的总商直接掀了桌,价值千金的珍珠缸玛瑙碗并山珍海味摔残了明石地。锁春楼的老鸨见了也没心疼,旁边自有机灵的小厮记下损失,回去去那总商家取钱。
围坐成一圈的总商们有人听到碎裂声只是皱皱眉后又不动声色;也有家大业大却胆子小的立马跳了起来,低吼:“老金你干什么?!生怕那小兔崽子听不到动静是吗?!”
“他听到又能拿我们怎么着!”被唤作“老金”的总商一拍大腿站起来指着叶鸿修离开的方向大骂,“七天了三宴三请都过了两轮!那小子还不识好歹半点底都不肯透,不是在耍我们还是什么?!要我说他听到了最好!有本事现在就点了兵抄了我的家!”
“哎哟,老金你冷静点说什么气话!”
“是啊是啊……”
大小总商们七嘴八舌地劝,肥硕的肚皮和下巴肉一起气得一颤一颤的金总商却完全熄不下火气。
“不过虚张声势罢了,还真把你们吓到了不成?”一声突兀的冷笑响起,割裂开场内气氛。几乎所有盐商都朝发出声音的角落望了过去,就见四大总商中的王德胜坐在东北角的圈椅上呡着茶,冷笑,“点兵?就他一个毛头小子手里有什么兵?灰溜溜地来,不过灌了两天黄汤他就敢飘了?可笑。”
“但他巡盐御史的位置摆在那……”有人在犹疑。
“你看看官场上谁服他的?”王德胜冷哼。
盐商们回想了一下七日来相熟的官们对这个弱冠盐院的态度,一时人心浮动起来,眼神开始乱飞。
“扬州这边是没人服他,可莫要忘了,他是帝京寿阳伯府的长孙。”端坐在主位上的四大总商之首江新源垂着眼皮、食指轻叩着梨花木桌面。他虽然体貌富态,但远没有金总商那般肥胖;蓄着干净整洁的小山羊胡须,一头半花不白的发梳理整齐束在冠中,看着倒像个斯文书生,“即使小道传言关系再怎么不睦,他依旧是傅家少夫人和‘旅人号’疯女的哥哥。”
贵宾阁中一时沉寂,显然所有盐商都想起了叶鸿修那复杂的裙带关系和传闻中七日前满满一箱子的硝制人头。
“那……现在怎么办?”最先挑起来的那个小盐商迟疑着,问出大部分人的心声。
江总商不语,老金和王德胜对视一眼,皆是冷笑。
江新源沉吟良久,忽地一笑:“这新来的年轻御史不贪财不好色,那必定是有文人好名的通病了。他又对叶八爱若珍宝,与其讨好他,不如走别的门路。”
“你要我们去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送礼?!”老金脸色铁青,江新源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上的人命,可能要比我们四人加起来的都要多。”
叶云满近几日忽然频繁地往外跑,叶鸿修不知道她又突发奇想想做什么,不由有些担忧。本想推掉两场盐商的宴请陪她好好逛逛扬州的夜市,却发现有一场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
——傅瑞升以他妹婿的身份设宴相邀他和叶八,只谈风月琐事,不谈国事。
叶鸿修将厚茧纸制成的请柬递回给毛师爷,抬手捏捏晴明穴,略显头疼的样子。
“东家,依老夫愚见,唯有这一场您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毛师爷神色严肃,道,“家宴、家宴,有些巡盐御史可以不对当地盐运使司官员说的事,却是大舅子必须要回答妹夫的。”
叶鸿修笑了笑:“我不担心傅瑞升,我是担忧的傅岩那只老狐狸。而且——”他皱眉,“还邀请小满儿是什么意思?”
毛师爷踌躇道:“叶八小姐……今年也该有十四岁了吧。”
叶鸿修怔了有一会,闻弦歌而知雅意,暴怒跳起:“傅家敢?!”
毛师爷跟着叶鸿修走南闯北多年,明白他这是动了肝火之怒,见状连忙出言安抚:“东家莫心急,即便傅家有意,叶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