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想留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对王府感情深，壮烈惨死在刀下。这是其他人这么说的，但何莜不信。他们想杀的人一定会死，想留的人也一定不会死。

后来，皇家昭告天下，德庆王有功无德，妄想叛乱，但念及多年镇守之功，只诛何家人，且见王府幼女年岁太小可怜，故接到宫中教养，封为安宁公主。

可朝中人人皆知不过是忌惮异姓王，随意找借口诛杀全家罢了。而留下幼女性命且如此善待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良心不安，还是为了贤德名声？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有的怕皇权有的心怀鬼胎，都大赞陛下仁德。何莜呢，她幸运，活了下来，为了皇家所谓的仁义活了下来。

她是个幼女，都以为她不记事已经不记得了，没有威胁。而且她听话温顺，所以可以留下。

最重要的是，陛下女儿少，但又极其疼爱女儿们。而边界多外族扰乱，朝中也动荡不安。养大她，就是多了一个和亲或是联姻的工具。

当初才到宫里，她小心翼翼看着周遭的一切，皇宫真大真漂亮，比王府还大还漂亮。

起初几年她常常听着宫人议论，觉着她可怜，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可后来谁没人注意她了，宫里多了很多皇子公主，她被养在太后宫里，几乎见不到人。

可何莜很满足了，能活下去就好，所以她讨好太后，嘴甜地唤着她，也把太后哄得开心。

她想着，自己能这么锦衣玉食地生活到及笄，再去和亲或联姻，其实也是极好的。

可太后无儿无女，陛下非她所生，也许孤独了半辈子，竟然对她这个幼女起了恻隐之心。太后身子早就不好了，前几日诏书一下，她气得吐血不止，一向无欲无求的她也跑去求了那皇帝。

她的阿莜多漂亮多可爱，她的阿莜不能就这么被送上死路。

可太后在朝中无任何势力，也与当今陛下不亲近，只是个虚名太后罢了。皇帝一定不会同意让其他公主或者朝中大臣女儿去代替何莜和亲的。

因为何莜被养大的价值就是为了替皇家去和亲。理所应当罢了。

太后心里苦啊，可她没有办法，原本破败不堪的躯体一下就彻底碎掉了。

何莜就这么在那坐着，小玲也在一旁陪着，几次都差点睡着。直到天快要放亮。

恍惚中何莜似乎听到了抽泣声，她心头一颤，慌忙站起身，什么也不顾，朝着太后殿中奔去。

小玲在后头追赶，她拖着厚重的宫装，跑得越来越快，她看不清周围任何人，脑海中一片轰鸣，她只是想到太后殿中去。

顾不得门外人的阻拦，她第一次这么放肆无礼地推开了门。

泪水早已经不知何时滴落，她跪在床前，双手握住了那手。

床上人半合着双眼，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终于听清了周围的声音，是了，是哭泣声，殿外殿中，都是哭泣声。

她听见那太医的声音，“公主…太后娘娘她，已经…没办法…”

“娘娘，太后娘娘…”她小心翼翼地呼喊着，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太后那般。

太后似乎听见了，她竟然从喉咙挤出了话，何莜颤抖着凑到她嘴边。

只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听到了那声音：“阿莜…阿莜…别…嫁…哀家…定能…”

“不！”何莜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此刻她不是想活命的王府遗孤，她只是被太后养大的幼女，是太后的安宁公主，太后的阿莜。

她更加牢牢抓住那白骨触感般的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滴在手背。她哽咽几乎无法大声说话，可嘴里念叨着：“太后娘娘，别担心阿莜了，别难过了，我会好好的，好好的。别为了我这样了，我愿意和亲，我可愿意了，我真的愿意。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死在那里呢？您会好好活着的，您还会再见到我，您…”

她怕死，她胆小，她害怕。可此刻，若是她的死可以换回太后，她是愿意的。这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也许是因为自己刻意地讨好，可太后就是对她最好的人。

泪水模糊中她见那张脸毫无血色。

何莜怨自己，为何自己要去讨好太后，如果自己不那么做，也许太后不会这么喜欢她，不会为了她动这么大的怒火，太后也就不会这样，她会长命百岁的…

“好好活着…一定…”太后说出最后一句话便再没有了气息。

她像一支烛火燃尽一般，彻底融化。何莜无助地哭泣，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在绝望中她被周围的宫人拉开，众妃嫔劝说宽慰着她。可她难过得心脏疼，哭岔了气，晕了过去。

只有轰鸣声。

她哭太后，也哭她自己。她没能力没办法好好活下去。

何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王府遭难，太后死去，还有，她被扒光了衣服吊在城墙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