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于冼有诚,同僚中没有几人愿意和他多说半句的,不过是牛侍郎性子好,两人又是同年入宫,这才显得他冼尚书不那么离群。
呈微适才远远就在后方瞧见了牛、冼两人,其他人不敢招惹的,呈微这个精怪性子反而愈发兴奋。算准了他要向自己搭话,故而快步赶上前来。
“碧落郎说笑了,下官哪敢有什么指教。不过是想问问你们那个王太傅,他这个师父是怎么当的?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多次放纵学生疏于朝事!太子是储君呐,做太子的师父,如此恣意行事,没有个说法可过不去吧?”
呈微稍稍欠身,却两眼含笑道:“冼大人,您贵人眼高,瞧不见我这小人物身子细胳膊短的。区区一个下官我,再怎么蹦也够不着太子太傅他那鞋帮子啊。您问这话真是抬举下官了。”
“呈微道长,你堂堂一个正四品的碧落郎,把自己贬得蝼蚁不如,过分了吧?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文官连踏进他王大人门槛的资格都没有,可你们同为道官,见上一面总比我们容易得多。”
呈微向前一步正要答话,却忽然扭头望向冼有诚的后方,故作严肃道:“咦?王太傅,冼大人这话是真的吗?”
听闻是那王太傅,还未辨得真伪,嘴就比脑子先动了起来:“诶我那是比方,王大人你可别......我说你什么意思?”转过身来才发现空空如也,冼有诚两只豹眼即刻怒瞪了起来。
“呀呀呀,这不逗您玩呢。冼尚书您大人大量,跟我这个‘入流’的道官斗嘴可是降了自己的身段,下官可见不得您受委屈啊。告辞,告辞。”
带着一脸得意,呈微匆匆施了礼,转身便仰头离开,只留下冼有诚自顾自地在身后咆哮着“欠天收的娃娃”。
待他迈着愉快的步子刚刚拐进宿鸟山房,一人便慌慌张张地从内院冲了出来。门边的竹影映在来人焦急的脸上,惊起一片假山上的鸣虫。
“怎么回事?你的鞋呢?”
听到呈微的问话,净鸢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是赤脚站着,她惊呼一声道:“哇,好凉!”随后便极速跳上身后的竹制摇椅。
一个稚嫩的声音细细地从书房的方向飘来:“师父,鞋子。”只见门后走出一总角之年的小道童,头上用青绳缠了角髻,身着黛色童衫,脖颈中挂了白泽纹玉项圈,腰里栓着香囊,脸上静如湖冰。
他此时从书房来到了前厅,手捧一双布鞋,缓缓走到净鸢的面前。
呈微穿过前厅的垂花门,坐在一鸡翅木半圆桌边问那小童道:“楼鹳,怎么回事啊?”
楼鹳一面放下鞋子,一面淡淡地答道:“苳灵姐姐捎信来,指名要给法玄师兄。”
“哪个苳灵?我认识吗?”
楼鹳眨巴着他静然的大眼睛回答道:“轩荑公主的婢女,今天才认识。”
“哟,法玄这大能人,都结交到公主府去了?”呈微放下手中笏板,漫不经心地抓起藤筐内的花生,捏出两粒放进嘴中嚼着。
“别胡说,看苳灵姑娘的神情,大概是棘手的事。”穿好鞋子,净鸢起身从袖口摸出一张纸,递给呈微,示意他观看。
呈微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那张纸,半晌才道:“我说师父,人家的信,我可不好意思瞧啊。”
“小子你想什么呢?这是我刚刚的卜卦结果,你看不看?”
呈微笑了声道:“也是,都要知天命的人了,也不至于为了一封信吓得鞋子都落了。”
净鸢的巴掌落在呈微的前额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为师有那么老吗?没大没小。”
“嘶,给我打傻了下次没人给你剥板栗。”他皱着眉轻抚自己的额头,张开一只委屈的眼望着师父。心中已经明白那纸上结果的重要性,但脸上神情并不十分紧张,他总是刻意这样表现。
净鸢秀眼一瞪,吓得呈微赶忙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藏到楼鹳的身后,嘴里还念叨着:“师弟救我。”
楼鹳也不躲,学着大人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摸了摸呈微的头,却被他一把按住。
“出来,不罚你了。”说着便靠回了摇椅上。
“我可不上当。”
净鸢望着自己的傻徒弟叹了口气道:“断流神剑已经出现了。”
那四字入耳,呈微心头微紧,从地上抱起小师弟,接过了那张画满密密麻麻符号的纸。
他将楼鹳放在膝头,细细研究着那些字符。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他才只说了句:“希望苍元师叔别遇见他吧。”
这话是他拿来安慰自己和净鸢的,语调轻了些,大概掺进了无奈。
“王绻柊那边应该也快知道了,法玄快回来了吧?”
“嗯,后天。”
鹤云观玉皇殿上烟火缭绕,四名道士身穿绣满了各式纹样的宽袍法衣,手持拂尘、笏板、金铃、金剑等法器,面容肃静,在大厅中央翩然律动着。
为首的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