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谢天星做了个梦。
梦中,他依旧是个游魂,他蹲在屋檐上,看着正被诸剑所指、拄剑跪立着的少年。少年蒙着面,他很吃力地单腿跪在地面上,手中长剑剑尖被他按得微趴在地面上,一双微挑的长眼困兽般凶戾,警惕而凶狠。
很明显,少年是个杀手,如今中了早已布置好的剑阵,已是笼中之鸟,难逃一死了。
“谢天星,你还不束手就擒么?现在收手,可留你一具全尸。”有声音带着威压问道。
被骤然叫到名字的谢天星一愣,却发现这话并非问他的,而是问那个蒙面少年。那蒙面少年不语,谢天星心下一沉,只听铮然一声,便见少年如踩云梯般直直飞出,待身体下落后又点众人所指剑尖为跳板,飞燕衔柳似割下人头。少年嫌恶地甩剑,血如雨下。他抬眸,漫不经心地应对着其他人的劈刺,仿佛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武功极好,剑法狠辣,剑式似师从东陵派,却用得十分阴毒,倒像是江湖上的一些旁门左道才会的阴邪剑法。少年面上黑巾不知何时被挑下,露出一张凌厉英秀的脸,一双冷酷麻木的眼。谢天星盯着他的脸,心中十分恐惧。
这是一张与他同出一辙的脸。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停手。”少年剑尖铮然,转身封喉:“可惜,你不是。”
这是谢天星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自己。在谢天星的记忆中,他生活的十分平和,除了平日里不爱说话,与师兄弟间有些难言的隔阂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艺者。他的生活从未与杀戮搭上边,哪怕是师兄弟间的比武切磋,也是点到即止。他从未见到自己如此熟稔又漠然地夺去一个人的生命,像一个屠夫,又像一只野兽,只是顺从本能地杀戮着。这样的自己让他极为恐惧,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个人在告诉他,这就是他,这就是少年的他,他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谢天星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的想法,他分明厌倦着手上的事情,却仿佛在期冀着什么,但是这份期冀转瞬便变成了自嘲。他明明已经厌倦了,但是他却依旧在屠戮着,谢天星偶然对上他的眼睛,立即缩回眼神。
那是一头狼的眼睛。
谢天星感到极为恐怖。可是他又好奇了起来。
梦中的他浑身鲜血,脚踏尸骨,长剑浴血,却厌倦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却依旧搏杀着,却又不是为了活着,却是为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希冀。谢天星来了兴趣,他试图附身到梦中的自己身上,却觉身体一沉,他睁开眼,对上祝妤恐惧又愧疚的脸。
“你醒了。”祝妤盯着他,微喘道。
谢天星愣了一下,立即放开正抓在手中的祝妤的手。
“看起来,你做了个噩梦。”祝妤道,不知为何,谢天星竟然觉得,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心虚。
“是啊,阿妤你怎么在这里。”谢天星尴尬道。
“你昏倒在院子里了,凉王殿下让紫衣姑娘来治疗你,我知道了,便来看看你。”祝妤望着他,轻声道。
谢天星抬眼望着她,祝妤坐在他的床沿,他坐起身,伸出手,祝妤立即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谢天星望着手中的水,“扑哧”笑了出来:“我不是想喝水。”
祝妤警惕地望过来,谢天星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祝妤立即向后缩了一下,谢天星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次这样的情景,你也这样坐在我的床边,等我醒来。”
祝妤神色稍霁,谢天星趁势捻起她的头发:“我总觉得,那时的你应该梳着一条很长很黑的麻花辫,就这样。”
他将祝妤的头发搭在肩上,笑道:“搭在肩上,像一只蝎子趴在肩上,垂下很长很长的尾巴。”
祝妤喝了口水,若有所思地笑起来:“是吗?”
“大概是师兄你多年痴恋我,竟然将白日梦与现实混淆了。”
谢天星很害羞地笑起来:“那阿妤,你忍心让我以后也只能做白日梦吗?”
他话未毕,便见祝妤一口水直喷出来,谢天星手忙脚乱地要找东西给她擦,又听祝妤咳嗽得厉害,又急忙忙要给她拍背,祝妤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必,谢天星急得脸通红,忙跳下地,不想双腿虚软,直接摔了一跤。
一只手把他扶了起来,谢天星转脸看去,顿时又红了脸,入目是祝妤温柔的笑,他心中狂跳,竟忽略了祝妤温柔笑容中那一点点侥幸意味。他驯服地被祝妤扶上-床,盖好被子。祝妤将他衣领整好,望着他,柔声道:“师兄,我现在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梦,竟然一下子变得如此……”
“可爱呢。”
谢天星挠挠头,笑笑:“也没什么,就是个噩梦而已。”
“噩梦嘛,才更要说出来一起听听。”祝妤浅笑:“师兄你与我……是可以一起分担恐惧的关系啊。”
谢天星望着祝妤玉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发,只觉脑袋变成了个蒸笼,热得直冒白气,他拍拍脸,转过身把自己埋在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