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瓜
梁羡玉等在三司使衙府门外,等通报的人出来,顺便想了想见到殿下要说些什么。
据陆静和所说,柳树下的那群人来自东京北边的城郊,是种寒瓜的瓜农。可这几日大概就是夏收的时间了,他们却不着急收获,先跑来了东京城里头准备借钱,奇了怪了。
其实梁羡玉对农户们夏秋两季需要一大笔钱的事是清楚的。他们播种时买种子、肥料、打农具的钱往往借自村里,夏收秋收,虽是收获了,也到了还钱时候,反正应天府如此。
她想不通的是,眼瞧着就要夏收了,瓜农们只要把寒瓜收上来运到城里,不就能换一笔现成的银子吗?何必到东京城里筹钱?还说出要卖田的话。这寒瓜可是近年来极为紧俏的时果,解暑解渴,喝过的没有不惦记的。
原来问题偏偏出在寒瓜身上。
这些瓜农原也是种麦,眼见寒瓜走俏,心里不由活泛起来,从村里、亲戚手里借来一大笔钱,高价包下了地种起这物。要丰收了,他们每天路过瓜地,看见瓜藤底下藏着翠绿的一个个寒瓜,心里舒坦极了,还想着挑几个最大的寒瓜做来年的瓜种。可还没高兴上两天,便被个外地人告诉,这瓜田不适宜连续耕作,种一茬瓜,要歇个四五年,中间杂着种点山药、菘菜、苞芦之类的别的作物。这也正是寒瓜如此价贵的原因。
如此一来,瓜农们高价包下的地,至少四年内无法再出产寒瓜,这一季收完之后,也只够把欠村里人、亲戚的息钱还上大半。再种下去,到了明年,又要还钱,田里作物显然无法满足息钱所需,这没还上的息钱,便又加入了本钱,到了来年,衍出的息钱越发重,更是还不上……
如此往复个四年,一年年欠下的息钱都还不完,欠的钱也会越滚越多。到那时,就算再种上一季寒瓜又顶什么用?别说十几二十年了,他们就算花一辈子也还不清欠下的债!
还不如当断则断,先把能还的钱全都还了,最好除了息钱,连本钱也还上一些,这样来年压力便小一点。
所以这些瓜农才想出了卖地的招,把自己包下来的土地再次转包出去,再把家里有的耕地卖掉,索性无地一身轻,一家人来东京城里贩卖劳力。
梁羡玉听了这些瓜农故事,除了唏嘘他们不大谨慎,事先没去查清瓜田如何耕作,以至酿成大祸以外,最为意外的,还是瓜农口中所说还不上的债,为何为一年滚一年,明明在还钱,却年年增多。
原来这村里的债,比如一百贯,年息三分,借期三年,算下来三年息钱九十贯。到了来年,还的钱先扣这九十贯的息钱,除非还够了息钱,才开始还本金。三年之后,若本金还没还干净,又要开始算息钱了,还有那比息钱高上两三倍的违契金也要开始算了……若不还钱,债主请了讼师诉上衙门,这请讼师的钱也会加到瓜农们身上,且也是先还了这讼师的钱,才开始还息钱、本金、违契金……
如此算下来,积年累月,要还的钱一年翻本钱一倍还不止了……
她觉得这要价太狠,正想着能做些什么来帮这些人,“吱扭”一声,三司衙府的门开了,杨彪现了身。
一见他,梁羡玉便扬眉笑了下,准备和他一同进去。
“梁娘子”,杨彪略挡了挡,正好挡住她前进的方向。
梁羡玉“嗯”了声,不解。
杨彪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只是作为殿下之臣,他仍然尽职尽责将她挡在门外,板正道:“殿下有事正在忙,今日一整天都不得空,往后几天恐怕也是……殿下说了,梁娘子若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可以在我这里说了,由我代为通传,或者你回去与靳监官商议着办。”
梁羡玉忙点了点头,将自己写的一份东西交给了杨彪,低声道:“殿下日理万机,我晓得。这乃是我求见殿下的目的,还请杨大哥转交殿下,也替我说一声,请殿下有空了便看一眼。这事比起三司里头的军国要政,不算十万火急,但难处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还请殿下垂怜些!”
梁羡玉转交了后便匆匆离开,想起靳监官所在的榷货务是管银钱流通交换的,既然他要自己先来见过殿下,见过了,也就可以问问他的意见了。
雍王殿下拿到了她写的字,看见了筋骨隐约,坚韧超群,与娟秀丝毫无关,默默笑了笑。
又想到这页字只有他和她两人看过,不知名的欣喜攀上他的心头,舌尖似乎也泛着甜……可待看到那些公事公办的行文,又似被人用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嘴角略抿,将这页字压在了其他公文底下。
这一切在杨彪眼里,便是殿下看了几眼梁娘子写的东西,似有不满,不愿多看就随手丢到了一边。
这般不满意的态度,连他都开始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其实殿下对梁娘子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要说殿下这样才算正常,细论起来,梁娘子毕竟和孙吉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过去,再将殿下牵扯进去,总觉得不大合适……
可前些日子,殿下明明还为了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