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宴
了那宴席上。
说是宴席,更像上元节的游园灯会,只见一座宽大浮桥铺陈在了撷芳园的景龙湖上,两边树起了光影交错的水榭。浮桥以落地屏风为阑,间隔而放,一边有则另一边无,左右互相有了遮挡,分成了男女两席,人走过时影影绰绰,如在画间。
水榭里坐满了人儿,尤其贵女所在之处,蛾儿雪柳满室,也有辟寒之金,望则辉然。
梁羡玉和温芳姑姑在浮桥上走过,落在两边人眼中,便是她们在屏风中一会儿隐,一会儿现,人人都知道了有个小娘子现在才入场,还被径直领到了浮桥尽头——官家一家人所在的迷津阁中。
“庆寿宫温都知求见娘娘——!”内侍的声音高亢冲天,告诉了众人来者何人。
坐在一处的贵女们素日爱争先,听了这话,都偷偷地看了眼水榭内自己平日讨厌的人在不在,见都在,这才稳住了,却又恨不得是自己跟在了温芳姑姑身后,出一遭风头!
刚刚娘娘才说了,请诸位娘子把带来的花儿都献上去,若得了娘娘喜欢,便要在众人面前召见,赐一角羊羔酒吃!
虽说往年也有这样旧例,今年那里却不同凡响,除了娘娘和官家,还有归来不久的雍王殿下在。谁在家里不曾听长辈念叨过几句殿下?都说殿下长得极为清俊,有极为文雅的天家威仪,若能成了翁婿,倒很是一桩美事的。可惜这样的机会,也不知被谁夺了去!
越走近,梁羡玉便越可听见阁子里正鼓瑟吹笙,她无心欣赏这等乐事,一跟温芳姑姑进了里面,先飞快地扫了眼在座之人。
只见坐在正中的是鞠衣霞帔的一个中年娘子,左边座下是个略显苍白的郎子,身边陪了个圆脸丰润的年轻娘子,右边,便是孤身一人的雍王殿下了。
除此之外,便是些按品级着女官服的侍女,并无他人。
看这样子,似乎是家宴。
温芳姑姑拉着她向正座上的人深深行礼,“娘娘,这便是献上牡丹的那位梁娘子了,她感念娘娘恩德,特来求见娘娘。”
梁羡玉低眉顺眼,“承蒙娘娘赏识,草民不胜感激。”
娘娘“嗯”了声,又慢声道:“不必多礼,抬起头来。”
梁羡玉照做。
她又不由扫了眼右边的殿下,似乎看见他隐隐发怒的脸。
没空细看,她又垂下了头,心跳微促。
娘娘笑赞道:“不错,果然是个养花娘子,比那些花都俊俏。你祖上可有做过官?读书的?”
梁羡玉摇了摇头,“家里不曾有过这些,都是些粗人。”
娘娘似乎略有遗憾,“竟没有个争气的父兄吗?可惜了……”她略一凝思,看到了梁羡玉捻着的那一朵黄蕊牡丹,又笑道:“今日却无妨,便取个与民同乐的巧儿,你就用这朵牡丹,替官家簪上,可好?”
梁羡玉还没说话,又听见娘娘问向那丰润娘子道:“阿婧,我看五哥身边正缺个养花之人,你觉得如何?”
那娘子起身道:“娘娘做主便是。”
梁羡玉一抖,没想到娘娘竟叫自己做这个,她原以为……是娘娘觉得殿下对自己有意,想以她为礼送给殿下,没想到却是……
怪不得温芳姑姑说是泼天的富贵了……
梁羡玉苦笑了下,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草民生在民间,做什么都粗手粗脚,怕冒犯了官家,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娘娘的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扫过。
梁羡玉只觉威压过境,似乎一口刀便立在了自己脖上,只要一着不慎,她便会死期临头。
“求……娘娘恕罪,草民……不敢……不敢冒犯……”
“够了!”
身居右座的雍王殿下猛然起身,下颏紧绷。
“有何不可?六哥觉得五哥亲近这些平头百姓不妥?”娘娘居高临下道,“别忘了,大枀立朝,以民为本。”
赵释直直看向了她,目光如冰冷利剑般,“娘娘一定要如此行事吗?”
“老身是如何行事?六哥说来我听。”
赵释看了眼身子僵直而跪的梁羡玉,有些话一时难以启齿。
温芳姑姑见情势不对,打起了圆场,“娘娘,容奴婢冒着大不韪顶一句嘴。殿下此举是关心官家身体,只他素来行事隐秘,不叫人轻易知晓。这牡丹有香气,官家闻多了不好,都说棠棣之华,兄弟相亲,容奴婢斗胆一句,不如由殿下替官家做这一件与民同乐之事,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娘娘啜了口酒,淡淡道:“六哥是这样想的?还是你认为老身逼迫于你?”
赵释慢慢低下了头,良久,从喉中挤出话道:“……是臣自愿领旨。”
得了这话,梁羡玉被温芳姑姑扶了起来,亲自牵到了雍王殿下面前。
隔着不近不远的食案,与他面对了面,梁羡玉看见了殿下克制后还有些痕迹的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