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自难欺
的份例从来不曾少过,但他在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以往内侍省分给他的东西,他要么搁置不用,要么随手赏给了侍儿,甚至有一年把一整套都赏给了进宫给他请安的和欢。
殿里几个侍儿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露儿见多识广:“这个应该是洗完头发后擦头的,闻着像是头油。”
皎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薛恺悦宽容地笑笑:“再开一个。”
皎儿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打开哪一个,景辰忽然指着细雨双燕图案的小方盒子道:“这个,这个。”
皎儿依言而行,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块瓷白色的没什么气味的饼状粉面。
露儿兴奋地道:“这个肯定是擦脸的,主子上回赏给奴才的,就是这种细粉,擦在脸上可光滑了。”
薛恺悦见露儿这般激动,也跟着欢乐起来,指着景辰道:“给景儿脸上抹一点。”
没多大一会儿,景辰原本粉粉嫩嫩的小脸就只剩下一片润泽的白了。薛恺悦瞧着有趣,让皎儿把剩下的盒子都打开,将每一样都给景辰小脸上抹了一点,没多大一会儿,就把景辰涂抹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了。
景辰乖乖的,由着他涂抹捯饬,连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薛恺悦大为感慨:“两三岁的小公主真是好玩啊,景儿比辰儿小时候好玩多了。”
奕辰的乳父正在廊下伺候,听见这句话,立刻为奕辰抱不平道:“大公主小时候也好玩极了,只是贵君主子忙着练兵打仗,没怎么看到公主有趣的样子罢了。”
薛恺悦正给景辰照镜子的手悄然地放了下来,心里头多少有些堵,当年在骑射营练兵,一待就是小半年,他从此成了男兵的统帅,跟着明帝东征西讨建功立勋,对这段光辉岁月,他从未后悔过,但忙碌公务不能好好陪女儿,终究是件遗憾的事,更何况这之后奕辰彻底养在了安澜膝下,他想要陪着女儿成长,便成了奢望。
皎儿在旁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主子累不累?累的话,进去躺会儿吧?”
薛恺悦点点头:“露儿陪景儿玩一会儿,皎儿把包袱拿进来。”
皎儿抱着包袱随着他入内,把包袱给他放在柜子里,而后看着他低声道:“主子,大公主已经是要不回来了,主子再不欢喜,也于事无补了,主子倒不如想开些。女儿家忙着当差,不能陪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的也不少,主子是男儿,这样的福分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主子只要想着大公主和主子都平平安安的,便没什么好生气的了。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儿不能平安长大,又有多少生了女儿的男子遭人陷害命不久长呢。”
薛恺悦原本颇有些惆怅,及至听皎儿这么说,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怎么年纪轻轻的,话说得这么老成呢?”
皎儿低头看了看地上,再抬起头来,眼角便挂了一滴晶亮的眼泪,神情很是悲伤,薛恺悦瞧得吃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皎儿点点头,泪水成串滚落:“家里来信说,奴才的哥哥没了。”
薛恺悦一惊:“怎么没的?”
他和侍儿们的关系算不得特别亲密,但皎儿是他的心腹,他对皎儿家里的情形还是很了解的,知道皎儿家中是三兄弟没有姐妹,皎儿居中,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那哥哥前年出嫁了,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小财主,弟弟还待字闺中,算来这哥哥顶多二十岁出头,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怎得就忽然没了?
皎儿哭得声音哽咽:“奴才哥哥是给人做侧夫的,最开始没身孕的时候,那正夫天天骂他,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不会下崽的鸡,六月里才诊出来有身孕,那正夫就容不下他,不是派他舂米就是让他劈柴,他平日里都没做过这些粗活的,哪里能受得了?半个月前小产了,小产的人最是要好生将养的,那正夫连口水都不喂他喝,可怜奴才哥哥,就这么没了。”
薛恺悦怒上心头,问皎儿道:“那正夫这般虐待你哥哥,你家人就没有去官府告他么?”
皎儿摇头:“奴才母亲有去找那正夫理论,可那正夫说他一没杀人,二没打人,顶多是没有照料奴才哥哥,可哪个男儿家小产了不是自己挺过来的?奴才哥哥自己身子弱,挺不过来,这能怪谁奴才母亲回来哭了一场,就把这事放下了。”
薛恺悦心里头这个气,对皎儿道:“信在哪呢?拿来给我。”
皎儿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他:“主子,您要干嘛?”
“我拿去找澄之,我就不信,一条人命就这么白白地没了,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