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琴园
个儿都初三了,安澜才去找明帝,去了又没谈他们的问题,一点没有着急忙慌的意思,仿佛料定了他们就算是心有不满也不会怎么样。
这种在别人心中根本没有份量的感觉,这种被人吃定了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他原以为经营了几年天心楼,他在帝后心里,在朝野上下的心目中,怎么样都算是有点影响力的,哪知道竟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心中烦恼,他一顿晚膳用得都没个笑脸。
他最得力的侍儿鸢儿瞧他脸色不好,就让姓吴的乳父过来抱走长乐,自己坐在他旁边劝他:“主子,您要是实在烦闷,就出宫转转去吧,奴才听说京里新修的那两处园子,鸣琴园、曲虹园都好玩得很,您一处都没去逛过呢,您干脆明个儿去逛逛,没准逛逛玩玩,您心情就好点了。”
顾琼烦恼地摆摆手,“陛下都不进后宫了,我还去逛园子,我也太想得开了!”
鸢儿道:“主子,您这话说对了,男儿家就是要自己想开,您瞧奴才伯伯,因为想不开,郁郁寡欢,早早地去了,白白便宜了后来的人。”
鸢儿说的是他父亲的哥哥,一个因为妻主的侧夫侍夫小郎一大堆心情郁闷刚满三十岁就去世了的可怜男子。
这事顾琼是知道的,他之前只是替这可怜的男子感到难过,此时却因为感同身受,比之前气愤得多,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伯伯那妻主也真不是个人,你伯伯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岁,他活着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哪里就谈得上年老色衰了?”
鸢儿的神色倒是很平静,鸢儿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主子,女儿家都是贪新鲜的,只要有新人,她眼里就装不下旧人,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男儿家只能自己想开,该吃吃该玩玩,吃得可口玩得畅快,没病没灾活到九九,熬死了妻主自己当家做主。”
顾琼一摆手,“我也不要活到九十九,我也不要自己当家做主。”
鸢儿看劝他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主子,奴才知道您舍不得圣上,可圣上她这会子不是忙吗?您先自己个儿逛园子,等您玩得畅快了,圣上也忙完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您何苦怄这个气呢?”
这话倒也有理,顾琼打起精神洗沐敷脸,又让鸢儿给他挑了套出门的日常便服,准备明个儿到鸣琴园欢欢乐乐地玩赏一回。
另一个是江澄。江澄算着日子,董云飞几个应该与男子国接上阵了,他想着那个裴公子的事,得给明帝奏报一下了,万一他没有提前讲,明帝却从别的途径知道了,只怕于他不利。可是他回来之后,听源儿跟他说皇后今日去了皇仪宫,但圣驾仍旧留在了皇仪宫,没有往后宫来的迹象。
江澄心头很有些焦躁,他想了想,决定翌日在垂拱殿常朝的时候借奏报给薛恺悦筹办册封典礼的机会申请单独奏事,把这事同明帝讲了。他原本并不觉得裴公子的事是个多么大的事,虽然他擅自派人劝降有些不妥,但只要明帝对他有些情分,不去追究他,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眼瞅着明帝一门心思都在薛恺悦身上了,连安澜奏禀他们几个心有不满,明帝都不肯及时出面安抚,他不能不担心明帝会对他公事公办。
与顾琼清楚地知道安澜今个儿没有同明帝讲后宫众人心生不满不同,江澄并不知道安澜根本没有同明帝讲后宫众人的情形,他还以为安澜已经讲过,可是明帝仍旧不肯回来。因为源儿的消息来自于皇仪宫门口的守卫,守卫只见到安澜进去又出来,明帝却是未曾出皇仪宫,别的是一概不知。
因而江澄心里头只觉明帝偏宠薛恺悦偏宠得厉害,别的后宫都被明帝置之脑后了,他作为本就不得宠的后宫,在这样的时刻胆敢犯错,只怕是要遭殃了。
担心自己要遭殃,江澄这晚上,把派裴公子出去的事写了个奏折,在奏折中,他先是向天子认错,而后详述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担心措辞不够打动天子,他一份奏折修改了三四遍,熬到子时末方才入睡。
次日早上,江澄用过早膳去往垂拱殿上常朝,顾琼前往鸣琴园玩赏。心里头生了安澜的气,顾琼也不去找安澜禀报,想着自己横竖天天去天心楼的,就只当他是先去了天心楼,再去的鸣琴园。
鸣琴园的风景是真的好。园中有山有湖有溪流,初春的山,新鲜可爱,初春的水,清澈柔美。花初开,柳正嫩,更配上一个个造型独特的楼台亭阁,一步一景,目不暇接。
顾琼信步而游,忽然瞧见园子深处的那座假山很像他家乡吴州的美人峰,他不由自主地就往这假山跟前走,想要看看究竟像不像。才走到假山的山脚,他就瞧见山坡上有个方形的凉亭。
一个身着水绿衣衫的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七八岁,正在凉亭中弹琴。
顾琼听不大懂琴音,但小姑娘五官出众,仪态静雅,偶一抬头,却又俏目流波,属于那种外在端庄内心活泼的小女儿,想不吸引人的视线都很难。
他脑海中涌现出《妙止集》中的两句诗“半老见佳人,未语已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