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清池
“澜儿几时来的?澜儿来的时候,琼儿在做什么呢?”明帝没回答安澜的问话,她先走到坐榻上坐下来,而后看着安澜询问顾琼的行事。
她这意思很明显,是要把对顾琼的处置权交给安澜。若是安澜仍旧像前个儿晚上同她说的那般对顾琼心有愧疚有意宽容,那她就做出给安澜面子的架势来就此揭过这件事,让顾琼承安澜个人情,把两个的疙瘩解开。若是安澜改了主意,那她就顺势责备顾琼一番,好让他以后凡事守规矩,莫再招惹年轻小妹子,莫再让她被人嘲讽讥笑。
因要等待安澜的反应,她便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有些淡漠的,仿佛顾琼这个人与她无关,她既没有一定要发的火,也没有多么的眷念不舍。实际上她在等安澜反应同时,也在悄悄地观察顾琼这个琳琅殿。
殿里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整齐,小摆设一如既往富丽精美,花瓶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一点不蔫巴,小鱼缸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水也很新鲜。绣案上放着绣绷,绣绷上有红色细绫做成的衣裳,绣绷边上还放着一个绣框,里面有好几捆丝线和已经做好的衣裳。梳妆台上堆着各式各样高脂罐子,有一个打开了忘了盖上,显然是早上才敷用过的。看样子顾琼这几天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并没有因为被责罚冷落就自暴自弃。
明帝暗暗点头,她最喜欢的就是顾琼身上这骨子韧劲。瞧着不是那种披荆斩棘的人,行事也不是彪悍粗犷一路的,但内里很有韧劲,不管遇到多么可怕的危险,遭遇怎样的挫折,都能够凭着这强大的韧劲,闯过去并且安之若素。
天心楼的老板公子就应该这样外圆而内韧,若只有雪肤花貌,性子柔弱内心脆弱,遇到一点风浪就要打退堂鼓,那是不行的。
安澜不知道明帝心里的打算,见她一派淡漠,暗暗摇头,以为她遇事就想要与后宫疏离的毛病又冒出来了。他想着得把她这个毛病给扳过来,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小人钻空子。
这么考虑,安澜便快步走向顾琼的绣案,把那尚未完工的精美绣品拿过来呈给明帝看,乐呵呵地向她介绍:“臣侍来的时候啊,小琼在给陛下绣寝衣呢。陛下看这凤凰花被小琼绣得多美啊,这颜色艳得跟要滴出来一样。”
明帝瞧见那红得欲燃的凤凰花,心中也赞顾琼心灵手巧,可是她刚要跟着安澜夸两句,脑子里却又想起来风信子的事,没好气地接话道:“澜儿怎么知道这是绣给朕的?”
她本来还想说一句“没准是绣给别人的呢”,话到唇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她怕伤顾琼太深,后头不好收场。她再怎么生顾琼的气,也没打算从此之后与顾琼形同陌路,这个外圆内韧聪明灵巧的人儿她没打算放手,这一点她很明确。
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话里的醋意都快要漫出来了。
顾琼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男儿家最怕的便是被妻主无端猜疑,这种內帏闲气最难生,他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早就听父亲以及那些去天心楼购买衣饰的男子们说起过,他之前还替那些男儿抱屈,万没料到,今日轮到他生这样的气了。
银针扎心,疼得尖厉。
明帝嘴上嫌弃,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栩栩如生的凤凰花,恨不能把花瓣盯个窟窿,因而她并没有发现顾琼在距她三尺远的地方面白如纸。
安澜是注意到了的,安澜瞧见顾琼这情形,便知道他家月儿说话太过,伤了顾琼的心,当下竭力来做和事老。他先是睨了一眼明帝,用嘲笑地语气嗔她:“这衣裳的尺寸一看就是陛下的,陛下连自己穿多长多大的衣裳都不知道了么?”
他说着话,为了证明自己说得不错,把那件还没绣好的寝衣从绣绷上撤下来,就那么带着绣针往明帝身上比划,“不长不短,不胖不瘦,除了陛下的还能是谁的?”
明帝也瞧见了,那寝衣正好到她的腰部以下,不管是肩宽还是长短,都是她的尺寸,她立马想起那个谢小瓀身高比她矮了一截,肩膀也比她窄一些,还有点溜肩,这衣裳只能是绣给她的。
琼儿给朕绣新寝衣啦,明帝心头有一万只小人在跳舞,一万只小鸟在唱歌,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也翘了起来。只是当着安澜的面,她前面说得那般疑虑,此刻便不好痛快承认,故作矜持地点点头:“澜儿这么说,朕瞧着的确好像是朕的衣裳。”
她的脸上没什么欢喜,笑容都欠奉,语气也是为难的,似乎承认这衣裳是她的,有点不得已。
安澜看她这般装腔作势,还以为她醋意上头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用那堪比姚天星辰的眼睛剜了她一眼,悄声提醒她道:“月儿你再吃醋,也得清醒一点啊,你再这么乱说话,一会儿小琼恼了,你就有得哄了。”
明帝听见安澜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矫情得有些过了,她抬眸看向顾琼,主动询问道:“这衣裳琼儿绣了多久了,怎不跟朕说一声呢?”
顾琼心里头难过得很,不想回答她,只从绣案旁边放着的绣筐中拿出了已经做好的主腰和软裤,往安澜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