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山（修）

去，山峦连绵不绝，雄伟壮丽，这是她一直向往但却从未看过的风景。

村里有读书人，在外求学回乡后，她无意中听到他与伙伴谈论，她这才知道，原来，外面的女子也能读书识字，而不是同她一般，日日下地干活。

原来，外面的女子不仅能自己选婿，还能当官，闯出一片自己的天。

原来，牛除了耕地拉车以外，还能做成肉干吃，且滋味美妙······

她想，外头的天地如此广阔，总有容得下她们娘仨的地方，她会下地，会下厨，总不至于饿肚子，只要离开了家，去哪里都好，她要带着娘和妹妹，去看一看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

可惜，她还未攒够钱，便一命呜呼了。

自死后，苏眷没多少时间来感伤，这会儿独处于假山上，昔日的种种涌上心头，她想娘和妹妹了。

沈烬从方朗阁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月亮悬挂于高空，星星布满了整片夜幕，璀璨又闪耀。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去，步履不疾不徐，经过假山时，余光瞥见一道鬼影，于是，他脚步一转。

“苏姑娘？”

苏眷从白天坐到晚上，欣赏完壮丽广阔的山景后，开始享受星月带来的宁静，这陡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她身体一颤，“山、山主？”

沈烬站在假山下，微仰着头，同她说话，“山中是否有些无趣？”

苏眷利索地从假山上下来，站定后，她理了理衣裙，“没有没有，有趣的。”

“我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夜空！”白日里劳累一天，到了晚上总是早早歇下，没机会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夜景，她才发觉，原来星星这么亮。

大概是她眼中的光芒太盛，沈烬跟着抬起了头，其实，山上的夜景比下面更好，只是这日日雷同的星空，在沈烬眼里，早已失去了滋味。

“是吗？”他轻喃了一句，他在世间活了几千年，够久了，时间久到，他在人间的记忆已经变得一片模糊了，久到任何事物都勾不起他的兴致，更别说这日日雷同的夜空了。

感受到沈烬身上的清冷和孤寂，苏眷心里一动，她从脚边扯下两根狗尾巴草，手指灵活绕动，一阵鼓捣，“你瞧，像不像兔子？”

沈烬低头看去，一只草兔子躺在她掌心，“你做的？”

见他有兴趣，苏眷又拔了几根，做成狗做成牛做成螳螂给他看，各个栩栩如生，沈烬倒还不知，这不起眼的狗尾巴草，居然还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

“以前，我常常做这些小玩意儿给妹妹，她很喜欢。”

“你手很巧。”

“嘿嘿，我一开始也不会。”想起往事，苏眷的脸上带着笑容。

“以前，我们村里有个老头儿，大家都说他脾气古怪，不爱跟他来往，但我觉得，他很厉害！”

“他会酿酒，会烧瓷，会建屋，还会编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每日央着他教我一些手艺，他起初不答应，还会凶我，但是我知道，每次我去找他时，他都很高兴，因为除了我以外，没人跟他说话了，他很孤独。”

老头儿是从外面搬来无为村的，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终日都是一个人，不爱跟人搭话，大家都觉得他古怪得很，便从不跟他来往。

但苏眷不一样，她看到老头儿会很多本事，他家的篱笆，是全村最牢固好看的，他家的屋顶，也从不会漏水，他会酿最香的酒，也会烧最漂亮的瓷。

苏眷想，若是她有了这些本领，还怕出去后会没饭吃吗？

于是，她便日日在老头儿家门口徘徊，央着他收自己为徒。

起初，他门都不开，但苏眷不气馁，一从地里回来，便找他说话，说她今日锄了地，浇了水，也会说她摔跤的糗事，种的蔬菜瓜果结果了，她也会摘一些带给他，有时是几根茄子，有时是香甜可口的大西瓜。

渐渐地，老头儿也会在门口摆上一些他自己做的小玩意儿，这狗尾草便是其中一样。

“后来啊，我们成了忘年交，他酿的酒，可是世间第一好喝！”苏眷回忆着，有些兴奋，这些事情，她还是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也全然忘了，她喋喋不休的对象，是众鬼口中不好接近的无尽山主。

沈烬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说这些话时，他静静地侧耳倾听，不会走神，也不会神色敷衍，面露不耐，而是认认真真地听她讲述过往，苏眷喜欢这种感觉，她想，等她回到地府，一定要为他正名，他才不像白无常口中那样不近鬼情。

沈烬看着少女透亮的脸庞，感受到了她的生机，她的心，好像从未死去，不像他，人间的趣事一桩都说不上来，他的心，已经腐朽枯萎了。

“这些送你。”苏眷大方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若是喜欢，便拿着玩儿。”

沈烬看着这一堆“小动物”，哑然失笑。

几千岁的老鬼，居然被小女鬼拿着狗尾巴草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