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术后三周,我的母亲出了院。也许是因为知道我花了大笔的钱,她终于懂得了珍惜,不再碰她曾经视之若命的烟草与烈酒,但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她的身上存有一种古怪的矛盾感,她开始惜命,却把花钱救了她一命的我当成了她的仇敌。她口中的我似乎无比歹毒,恶意地“筹划”了一场成功的手术,把她从天堂边缘又拽回了地狱。
但不管怎样,我的压力总算得以缓解,心情终于轻快了不少。我于一日清晨拉开窗帘,张开手臂拥抱温暖的阳光,余光瞥见了那本被我随手放在桌上的书。我提起了罕有的兴致,于是闲暇时日,我便换了一种方式来填充我的精神世界——读书。
正午,我做了简单的饭菜端上桌,来到母亲的房间门口。
她的门没有关牢,我放轻了脚步,停在门口,听见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我的心情没有什么起伏。我很难与她共情,只是机械地执行法律和道德带给我的义务。
我安静站了好久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于是开口道:“如果你还对你自己的身体负点责任,就应该知道该吃饭了。”
“去死!”她很显然没有从情绪中走出来,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从旁边随手拿起个什么东西就往我这边砸,我闪身躲了躲,水杯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爱吃不吃。”一股火气涌上来,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踢了一脚碎瓷片,也懒得收拾,把纸笔和书一股脑塞进包里,穿上鞋重重地摔上门离开了家。
我一路乘车去了码头,坐在石头边缘,又把书翻了出来。
耳边传来垂钓的老人将上钩的鱼丢进桶里的水声,还能让我的心情好起来些许。
一阵突兀的风猛烈地从我身后刮来,书页快速翻动着,书脊脱离了我的手,我下意识想补救,却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扎进了水里。
咸咸的海水钻进我的鼻腔,我挣扎着呛了几口水,窒息感瞬间在肺里弥漫开,全部感官都逐渐离我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病房,也不是我的家。这儿熟悉得很,我仔细回想了几分钟才回想起来。
“赶紧起床!”四十多岁的母亲把几件衣服扔到我的头上,“希望什么时候老天能开开眼,让你改掉懒惰的毛病!”
我吃惊地把衣服从我头顶拿下来。
我记起这是我十岁那年去往英国的当日。
我还清晰地记得在出发前一个月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英国的信件,然后我才知晓她在英国有一套房子。我不知道是她曾经在那边买的还是其他人留给她的,但显然比我现在身处的这个寒酸的小地方好太多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犹豫,她似乎并不愿意去,因此一直不耐烦地用荒唐的理由来搪塞我:“看见挂在墙上的钟了吗?什么时候它的三个指针都坏掉停下来,什么时候再想着去吧。如果不能,那就是你的命。”
于是自此我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弄坏它,可是我就算踩在桌子上都够不到,又不能用什么东西把它砸烂——那样她一定会赖账了。
直到出发前一个星期,它突然自行停止了运作。
“它坏掉了。”我告诉她。
她恼火,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话是她自己说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1990年。
有相关研究表明人死前很可能会重新看到自己的一生,我想我大概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接下来我将在英国度过将近十年的短暂余生,这十年我的生活平淡而枯燥,以至于我记不太清楚一些细节,总之,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想到我还要再重新经历一次,我甚至感到了一阵反胃。但没什么办法,我也只能顺其自然。
在我十一岁那年,她从小区门岗那儿取回来了一封信。
我知道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即将步入我的中学校园生活,在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学校里——她巴不得赶紧把我送走,少待在她身边几日是几日。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跟我印象中的并不一样,她看了信后非但没有高兴,反倒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捉弄人的东西!有这种恶趣味的人就应该马上去死!”
有时我会觉得她平等地怨恨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她把那封信丢进了垃圾桶。
我不记得曾发生过这种插曲,不过我没兴趣管这些。但偏偏第二天,我放在桌子上的文具盒滑落了下来,正巧掉进了垃圾桶,我把它捡起来,眼睛落在了那封信上。
我将里面的信从已经揭开的封口处取了出来。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亲爱的金小姐:我们很高兴通知你你已经被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录取了。请在附件中找到必需的书和仪器的单子。
学校将在九月一日开学。你的猫头鹰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