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双手垂落。
余长溯僵硬地抬手,轻抚了下他的头顶,然后面向陆姚安排道:“阿遥,带云师弟回去。”
说完就跟阵急风般哗啦一下从洞口飞走,甚至没给她一个拒绝的机会。
“这人怎么这样?”陆姚忍不住跺了跺脚。
有谷玄在,柳笙伤害不了他们两个。只是一想到谷玄即将炼化柳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姚心里就冉起阵阵无助。
云意将脸沉在半片阴影中,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师姐,你跟去吧。”
陆姚有些不知所措:“我……他让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陆姚瞬间没了声音,半晌后拘谨道:“那你听话,别做傻事。”
云意点了点头。
月光沉向西。
陆姚离开洞口,一路朝北疾行近二里路。和谷玄不同,她在还尘之术中见过柳笙本体的所在地,知道大致方位在哪。
再加上远处柳笙经过的地方不断有天音铃声响起,所以很快她便在古藤巨树下追上了正对峙的三人。
周边连绵荒草枯树,人迹罕至,而那棵古藤树上却坠满瀑布般倾泻的藤花,一树撑起方圆十里的喧闹与繁华。
可惜七月小暑的藤花再美,也只会因反常而显得诡异。
陆姚踩着荒草,快步走到谷玄和余长溯的身边。
柳笙神情恼怒:“你们到底布置了多少天音铃?”
谷玄肆意笑了笑:“不多,五百多个吧。”
陆姚惊呆了,不是说数量有限吗?五百个也算数量有限是吧。
话说这么多铃铛是装在哪运来的?
余长溯转头看向她:“不是让你同云意一起回去吗?”
陆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个……他说他想静静。”
那边树下的柳笙冷冷吐词:“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维系自己的吗?”
一句道完,树下逐个隆起无数小土包,粗壮的树根如巨型泥鳅般顶破泥地,翻带出根下累累白骨。
散落的人骨成千上万,顷刻覆满整个树底,触目惊心。
陆姚哪见过这阵仗,直接蹲下去干呕到头晕。
救命,这书里怎么这么多疯批。
“知道吗?这其实是我第三次找到他了。”
柳笙浅浅笑一下,仍是落落大方的模样。
她立于花海下、白骨堆中娓娓道来:
“我找了他七百年,每每知晓他出生,我便天南地北到处奔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寻过去,打听身上有藤花香的人。
第一次找到他,我用了七十年,找到一座坟,所幸听他子孙说,他一生无忧无患,是含笑走的。
第二次找到他,我用了三十年,他已成婚多年,那个女子不漂亮,但对他很好,给他生了一对儿女,一生未冲他说过一句重话。
不像我,总是气他,所以我没能……没能把记忆还给他,就这么,又护了他一世。
他们院子里有棵榕树,我常坐在榕树上,看他和子女嬉戏。我藏得很好,他从未发现过我。
院子里还有架爬满紫藤的秋千,有一年开春,紫藤长得太疯,他怕伤着孩子,把紫藤的根挖断了……”
她语气平静,宛若说着别人的故事。
三人安静听着,谁都没忍心打断她。
“第三次,这一次,他才十六岁,还没有爱上任何人。”
末了,柳笙抬起一对梨花带雨的眼睛看向他们,卑微地恳求:“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天色微亮,连林中的鸟雀都开始悲鸣,像在为她求情。
“成全你,然后呢?”余长溯漠然道,“以你眼下的状况,不杀人能活下去吗?”
柳笙踢了下脚边的头骨,轻笑一声,沉声道:“这些人各个享尽荣华富贵,却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或阴险虚伪,或贪心不足,杀不得吗?”
谷玄怪道:“为何专挑富贵之人下手?”
柳笙垂下眸,似是沉进了回忆之中:“瘟疫最盛的时候,吊命用的药材一副就要五两银子,我不得已,去找人卖画……”
她愈说愈显激动,目疵欲裂:“那些人、那些人把他的画丢在落雨的长街上,踩着画踏了过去,你们知道他给我画过多少吗?又知道被毁了多少吗!”
“柳笙姑娘!”
陆姚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
她这人没啥特长,也就会点察言观色,若有人在装腔作势、在求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何要将我拉入阵中?”
柳笙怔了怔,磨蹭着开口:“日昳时分曾在茶楼见过姑娘,看着柳郎的画发了许久的呆。”
谷玄立马接道:“怎么师姐进青楼前还去了趟茶楼?”
余长溯闻声蹙眉:“你还进了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