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
“不过,既然郁姑娘喜欢,那我们就下楼去。”贺兰安看出了她的羞愧,不再为难,也觉得应该勤俭持家。
毕竟郁姑娘喜欢贤惠的男子。
他推门下楼,台上的戏还停在开场,已经有不少来客抗议了,掌柜的隔着人群看了贺兰一眼,少年点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这场戏和以往的剧目都不同。
郁岁跟在贺兰安身后,哪怕是人满为患的大厅,他们也坐在了前排,台上的风光一览无余,好像这出戏就是为了她编的。
戏曲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
期间没有一位客人离开,因为今天的故事格外特别,既不是戏楼里经典的老剧,诸如《杨家将》《穆桂英挂帅》,也不是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像《白蛇传》《梁祝》。
而是普普通通的,修真界里发生过的故事,是十七年前,昀天宗那场旧事。
故事的主角叫妘妙。
一个在最好年华陨落的修士。
如果只是妘妙个人的传记,那么在座的看客早就熟知,谁都知道这位女修士舍弃己身献祭天道,是后世之光。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妘妙献祭并非自愿,她不是圣人,也和年轻的女孩子一样,在取舍之间挣扎,会因生死犹豫。
她也怕疼,怕药味苦涩。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最后却还是选择了自刎。
人群中传来隐约的啜泣声,大多是已有子女的妇人,大概是感同身受,如果是自己家的孩子,那该多心疼啊。
郁岁也觉得难过。
难过之外更多的是释然。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看到妘妙被人理解,被人疼惜,就好像她自己也被理解一样。
郁岁收拢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贺兰递过来的糖果,他把甜的东西放在她掌心,侧过脸说:
“你替我尝尝甜不甜?”
郁岁无奈,贺兰总能找到一堆奇怪的理由哄她吃糖,哪怕是煎药,他也会想方设法去除药材本身的苦味。
自从他来到她身边,郁岁算了算,她确实没怎么吃苦了。
她剥开糖纸,把水果味的糖塞进嘴里,抬眼道:“很甜。”
“比上一颗好吃。”
贺兰安点头,他没有去吃糖,反而端起托盘,一颗一颗把郁岁说好吃的糖果挑出来。
他从前挑棋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耐心,台上的戏还在演,贺兰安没有抬头,戏是他写的,他清楚地知道每一处剧情发展。
上半场结束,下半场才是重头戏,因为他要上场了。
连连叫好的看客也都发现,下半场多了个角色,名字就叫小妖怪,生了对类狗的耳朵。
小妖怪跟在妘妙身后,没有奢望过她回头,他只盼着意中人岁岁平安,可惜事与愿违,小妖怪心里的那抹光被人抹杀,他只好逆天而行救她回来。
但救回来的人已经忘了他。
小妖怪的喜欢注定孤独。
戏剧在这里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小妖怪和妘妙的结局,看客们也都以为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或者说单相思。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都在感慨戏中的意难平,大厅里的灯火也暗了下来,郁岁还坐在原地,她垂着眼睫,在寂静中开口道:
“贺兰,你想告诉我什么?”
郁岁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心性甚至可以说是少年老成,旁人看戏可能看个热闹,郁岁却不,她会复盘会思考。
也因此会想,自己和妘妙到底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修罗和菩萨这两柄剑就不说了,名剑易主也是常有的事,不能证明什么,但二师叔江随曾说,芸芸众生里,郁岁的性格最肖似他的故人。
如今又来了一个贺兰,他比江随更笃定,如果说江随只是感觉郁岁像妘妙,那贺兰安就是肯定。
因为郁岁的重生是他一手促成的,哪怕眼前的姑娘面目全非,他也能穿过虚无的皮相找到自己的故人。
找到曾撼动他的魂灵。
大厅里的灯火又亮了起来,贺兰安手捧一盏蜡烛走近,他停在郁岁面前,驱散她周围的黑暗。
少年的每一寸皮肉都在昏黄光影中,他嗓音微颤道:
“郁岁,你别忘记我。”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颗煮熟的佛莲子,煮熟的种子永远不会开花,却是他全部的希望。
贺兰安强忍着眸中的泪水。
“你曾说过,春暖花开日,我们江南见,十七年了,花还是没有开,可我找到你了。”
“郁岁,你可以陪我去江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