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她
夜色已经看不清了。
郁岁把玉简收到怀中,闭了闭眼,能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贺兰安,也十分后悔撒谎吹嘘,闹了个大笑话。
晚风吹动芦苇,沙沙作响,满地白絮落在了少年的玄色披风上,贺兰安是提着灯盏过来的,火光照亮不了天地间的黯淡,却足够照亮她一个人。
“吃不吃糖?”贺兰安放下灯盏,又解开披风搁在臂弯,这才弯腰把手递给她。
郁岁看清了云纹披风上的霜色,想来他是披星戴月赶路,染了一身的清寒。
她看向少年的手心,莹莹光亮衬得他人如玉般,那么好看的手指用来捧糖实在是可惜了。
她点头:“吃。”
贺兰安也不见外,细致地剥开糖衣,递到她唇边,笑问道:“真不疼啊?”
不疼……才怪。
郁岁咬过糖到嘴里,唇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垂眼道:“你是人吗?好歹是旧相识,你就看着我挨打?”
贺兰安收回手,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似乎在回味唇瓣的柔软,他压住眼底的快意,不动声色道:“因为我最了解你,你不需要旁人来拯救。”
他懂她的隐忍和坚持,也懂她的倔强和骄傲,想留在她身边,总要学会拿捏分寸。
糖在舌尖化开,甜意蔓延好像能抚平伤痛,郁岁弯唇道:“那万一,万一我被裴如影打死了呢?”
“没有万一。”贺兰安长睫一敛,“在那之前我会出手。”
他轻掸袍角,撇去沾染的白絮,再次干干净净朝她伸手。
少年仍旧穿着鸦青色的袍子,又长又黑的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却显得清贵逼人,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如今这大少爷肯弯腰,伸出手等她,还好脾气地带着笑,郁岁没理由拒绝。
她艰难地握住他的指尖,借着他的力缓慢起身,脚步却还是虚浮,就要往前倾倒——
然而,贺兰安没有扶住她。
等她直直撞到少年怀里时,他才伸手揽住她的腰,又在她想退的时候,轻轻一扣,往自己胸膛带。
她听到强烈的心跳声,似兵荒马乱,一时分不清是属于谁的,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低声道:“别动我。”
她是虚弱,不是死了。
怀中的姑娘像炸毛的猫,放着狠话却没有表现出讨厌,贺兰安于是知道,他可以得寸进尺。
——扣在她腰间的十指交叉握拢。少年的下巴轻靠在她肩头,语气甚至有些可怜:“就抱一下,好不好?”
郁岁唇边的“滚”字犹豫不决。
少年像毛茸茸的犬类,轻蹭她颈间,嗓音温柔:“魔域太远了,为了来见你,我可是跑死了三匹马。”
郁岁失笑:“骑马?你怎么不御剑?”
贺兰安抱紧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鬼叔年纪大了,御剑头晕,他跟着我不容易。”
郁岁抬手拾去落在他发上的芦苇絮,玩笑道:“贺兰公子,你是懂尊老爱幼的,鬼叔也该享享清福了,就是那些马匹有点可惜。”
“你在心疼它们?”贺兰安反问,他并不贪心,这个拥抱浅尝辄止。
少年很快就松开她,转身弯下腰把她背起,稳稳往回家的方向走。
郁岁叹息道:“马匹多贵啊,不要乱花钱。”她小气惯了,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铺张浪费。
贺兰安本以为她会怪他残忍,没想到她只是心疼银子。
少年从来瞧不上那些真金白银,不免比较道:“郁岁,我重要还是银两重要?”
回应他的是温柔的晚风。
少女累极,似乎在他背上找到了安身之所,不设防地沉沉睡去。
贺兰安无奈,背着她轻轻往上送了送,他唇边含笑,未说完的话也散在风中。
“那我就当你选我了。”
“往后,你也心疼心疼我吧。”
*
夜色一晃,又是白昼。
郁岁做了个好梦,睡饱后精神抖擞,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她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推开房门,阳光洒金般迎面而来,她神清气爽,转头却瞧见廊下一溜烟站着三个人,依次是林碧玉,秋意和夏梦。
三个姑娘个个面露担忧,似笼罩着愁云惨雾,跟菜园里趴下的小白菜一样。
林碧玉先开口,“郁姑娘,按照往年惯例,为了公平,与人对战只能背一柄剑,你要留下哪个?”
她侧身,指了指托在两个魔修姑娘手里的名剑,修罗和菩萨。
经林碧玉铸剑后,修罗的剑柄上挂了一枚护心铃,菩萨浴火淬炼,愈发流光皎洁,剑刃竟似琉璃般透明,能看清灵气流动。
花魁娘子是个细心的铸剑师,不忍名剑蒙尘,又亲手为其铸造了剑鞘,以浮玉山的千年乌木为底料,阴刻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