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北地,轩辕宗。
刑室外的长廊里,司空昱迎风而立,手捧一束月白色绣球花,等里面的人审讯结束。
“吱呀”一声,沉重铁门后传来刺鼻的血腥味,盲眼道士回头,扬唇道:“轩辕宗主,你剩下的时间该归我了吧。”
雌雄莫辨的“少年”眉眼轻动,用帕子把指缝的鲜血擦拭干净后才道:“离我远点。”
她身上全然是不好闻的气味,精致的湛蓝色衣袍上溅满斑斑血痕,连她喜欢的兰草刺绣都沾了血,在袖口氤氲开,似花草泣泪。
可惜司空昱看不见,也不知道这样的轩辕青城诡异却又漂亮,惹得过路的弟子频频注目。
“审得如何?”司空昱问道,她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半点没有对待旁人时的洁癖和挑剔。
轩辕青城笑道:“那有何难?一群墙头草罢了,连我祖父那样自恃尊贵的人,如今都要在地上对我学狗爬,就为了换几颗丹药,何况是这些唯利是图的长老?”
司空昱颔首:“可惜郁姑娘承不了你的好意。”
哪怕轩辕青城已经审出宗门内和宋阳勾结的长老,有一些证据能够指控那道貌岸然的“君子”,也还是来不及了。
“其实她是对的。”轩辕青城眸色凝重:“即便有了证据,让宋阳罪名加身又如何?死在他手里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人,没有人会为了蝼蚁出头。”
“除了郁岁。”
既然司法不公,律条无法申冤,为什么不能以恶制恶?
“倒是你那位新交的朋友……”轩辕青城顿了顿:“他的命运如何?”
司空昱是名优秀的道士,算卦一流,昨夜又起了几卦,只是越算,生机越渺茫。
“贺兰安啊,”他叹息一声:“签文是这样写的。”
——卦卦不得生,吾命换吾爱。
*
郁岁如愿吃到了糖。
少年的吻柔软,温和清冽,是比糖还要令她心动的东西。
在万剑齐发之际,在正道修士嫉恶如仇的目光中,贺兰安不疾不徐,伸手轻扣她下颌,献上一吻。
死去的心脏仿佛又活了过来,在胸腔剧烈跳动,这一瞬间,郁岁听不到周围的纷扰,看不到危险和杀戮。
世界小到只剩你我。
“就当是我贪心吧。”少年人的吻是浅尝辄止,是虔诚又怜惜,是害怕没有来生的最后一次放纵。
郁岁读懂了他眼底的眷恋,似乎是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慌张道:“贺兰安,我不要你还。”
“你走。”
“走得远远的。”
她难得这般失控,连唇瓣都有些颤抖,可是来不及了,贺兰安的出现就像一场绚丽的烟火,她能看见他的绽放,却阻止不了他的消亡。
聚拢的云层里传来一声闷响,在惊雷声中,少年把她救下诛仙台,抱在怀中。他护着她往前走,没有回头,却用灵力摧毁了诛仙柱,如此宣判她无罪。
相较于魔修,正道修士要更怕死,人未到剑先至,无数柄长剑寒光凛凛,从天而降,剑阵如剑雨。
他们走不出去。
贺兰安似乎也并不想走出去,他把怀里的人护得很好,哪怕又自找了一身伤痛,整个人如浸在血水里,也没有让一柄剑碰到郁岁的发丝。
他也不过是具单薄的血肉之躯,却为她铸就了最坚硬安全的壁垒,隔绝了所有恶意。
郁岁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眼泪像是不听话,拼命往外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灵力流逝,面色如霜雪,惨白到令人心惊。
终于,少年体力不支,单膝跪地,他再次撑起薄弱的结界,把她放下,勉强扬起唇角道:
“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贺兰安话落,抬起青筋隐现的手掌,凭空幻化出一枚透明的晶体,形状和大小像端午时的三角粽子,很难想象这就是魔脉。
他让晶体饮满了自己的血,绯色的晶体慢慢变小,缩至水滴状。
郁岁拼命摇头。
贺兰安却不再迟疑,手掌翻覆,把世人渴求又畏惧的东西打入少女额心。
“郁岁,入魔吧。”
“世人欺你,辱你,那就以牙还牙,做掌握生杀予夺的人。”
少年的嗓音越来越轻,像稍纵即逝的云雾,连同他的身影都渐渐消散。
郁岁伸出手去抓,却只留住一捧细砂,风一吹就散了。
他像尘烟,归隐于天地间。又似乎是化作了惊雷后的急雨,朝她扑面而来,让她的心脏像被淹在水里,透不过气。
——贺兰安死了。
郁岁还未来得及悲痛,身体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断骨重生的声音清脆,咯吱作响。与此同时,她身上的鞭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如初,光洁到连一丝疤痕都没留。
原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