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夜已深，轩辕青城同郁岁告别。

“外面雪大，本想留你睡一晚。”郁岁把手中的纸伞撑开，递过去：“但考虑到有人等你，就不留了。”

轩辕青城弯唇，接伞时碰到了少女冰凉的指尖，她玩笑道：“男人和姐妹，那我肯定选姐妹啊，用不用帮你暖床？”

郁岁轻轻推她：“回吧。”

轩辕青城转身踏入茫茫风雪中，她修为不低，根本无需用伞抵御严寒，却还是承了这份好意。

女魔头又怎样，她始终是郁岁啊。

轩辕青城低头一笑，真好啊，郁姑娘的手是冷的，心却还是暖的。

前方风雪中传来微弱的光亮，像是孤鸣的萤火，撕开了漫漫长夜的一角。

瞎子点灯，除了司空昱又有谁呢？

轩辕青城的脚步轻快了几分，小跑过去，拍了拍盲眼道士肩上的雪花：“等很久了吧？”

司空昱回眸，唇含笑意：“等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宗主大人？”他捉住她的手塞入自己衣袖里，柔声问道：“忙完了吗？”

轩辕青城摇头：“贺兰公子走后，郁姑娘真正能信任的也就你我，所以我们再努力一点吧。”

司空昱有些苦恼，他最近配药的频率特别高，炼丹炼得快要冒烟，雪白的道袍总是沾满草木灰，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

他没忍住小声抱怨道：

“那么多人要救，那么多人要杀，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

轩辕青城没有说话，在雪地里与他并肩而行，人总会有疲倦的时候，她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灯笼。

“不行，那样的事怎么能让你做呢？”司空昱固执地为她提灯，无奈道：“表妹，我认输。”

他垂眼看她，万分宠溺：“好好好，我不累，等我死了再去喘口气。”

轩辕青城忍着笑意：“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司空昱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在雪地里。

——《道士守则》第一条，生前不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还有，老婆的话一定要听。

*

雪落时分，万籁俱寂。

郁岁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她掀开床帘，借着烛火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少女乌发披散，雪肤花貌，只是眼角多了一颗泪痣。

恍惚之间，她分不清自己是郁岁还是妘妙，但无论是哪个她，都是生性要强的人，绝不肯落泪于人前，只敢在半梦半醒时哭泣。

也许是哭醒的次数多了，她的眼角才有了泪痣，听秋意说，她在梦里总是叫着贺兰安的名字。

郁岁只能苦涩地扯扯唇角：“你听错了，往后不用替我守夜。”

秋意摇头，温柔又坚定：“郁姑娘，你可以在我面前做自己。”

郁岁失神片刻，轻嘲道：“原来我那么喜欢他吗？”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没有人教过她到底何为喜欢。她看似聪慧，其实对待感情格外迟钝，总要靠离别时的痛感来分辨爱意。

如今她明白了，喜欢可以是很多人，但爱只能给一个人。

她爱的少年，与世长辞，死在了她最爱他的时候。

郁岁不知枯坐了多久，天色破晓，屋檐上落满厚厚一层积雪。

秋意推开殿门，端着水盆进来替她梳洗，“郁姑娘，今日不是要去见师弟师妹吗？高兴一点。”

郁岁任由她打扮，淡声道：“我已经不是妘妙很久了，也一点都不想见那几个大怨种，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再说了，有裴如影那样的师弟……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秋意读出了她眼底明显的嫌弃，浅笑道：“或许是我太无聊了，总想看欺负过姑娘你的人后悔。”

总要让他们跟你曾经一样痛。

郁岁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眉眼冷煞的女子，垂眸道：“他们痛不痛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是个心眼很小的人，也从不回头看。”

她只盼着时光朝前，能实现自己的夙愿，能在三年后等回贺兰安。

“你呢？想回从前雾渺峰的小院看看吗？”郁岁穿戴整齐，往外走时她回眸问道。

秋意再次摇头，回去做什么，夏梦又不会死而复生，只盼她在天有灵，能庇佑郁姑娘平安顺遂。

秋意虔诚地合掌而拜，转念一想，郁姑娘已经不是那个一穷二白，朝不保夕的女修士了，只要她想，修真界尽可纳入囊中。

她想拥有什么都可以。

除了贺兰公子。

秋意叹息一声，郁姑娘从前是“生死有命，不服就干”，总叫她担惊受怕，现在好了，“修士们能不能死，得郁姑娘说了算。”

放眼望去，整个修真界没有比郁岁更平安顺遂的人。

然而，她却没有从前快乐。

郁岁御剑离开魔域，必经之地是恶童岭，这里原本没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