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启元十四年，帝重病，念帝无所出，忧及储君不定，社稷不安，特赐封帝胞弟徐雾卿为翰王，入主东宫。

“帝书曰：东宫初立，但东宫不可一日无主，朕念及翰王乃朕同母胞弟，特赐参知政事嫡女林氏为东宫嫡妃，于四月十五大婚。毕。”

四月十五，是桃花开得正盛的日子。漫天的茜红飞花，红云一般的灿烂美丽。几许微风，缠绵细雨，盛春之景然也。

“恭迎嫡妃娘娘入宫。”

红烛高照，锣鼓震天，清月高悬，东风绵绵。成群的宫人前后拥着珠翠满头，凤冠霞帔的嫡妃走入寝殿。可原应洞房花烛，永结欢好的时辰，翰王却推脱说不胜酒力，径自离开。

可纵然翰王不在，东宫内的喜庆也并未削减半分，殿内的红烛仍然燃得欢快，映着那一抹夕阳余晖似的红。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可还要接着等吗？”

林清商揭开玫红色的盖头，四下张望一番，又低头拨弄起凤冠上的点翠钿子。

翰王在林清商嫁入东宫前便以下令，林清商大婚的婚服不可用正红，也不可住在东宫的承恩殿，至于婚服着和颜色，入宫后居于何宫，概不予理会，丝毫不顾及参知政事的脸面。

星黎见林清商不说话，也知她是想等下去，便也不再多问，便换了话题道:“娘娘的凤冠华美异常，衬得娘娘肤如凝脂，颠倒众生呢。”

林清商拾起一柄桃花雕纹的铜镜，细细的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自然好看，点翠钿子是先嫡妃最喜欢的首饰，先嫡妃的喜好自然是最好的。”

林清商虽如此说，可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寻常凤冠上都是用珍珠的，何尝有凤冠用点翠钿子点缀？

“我当真同她生的一般模样吗？”

“奴婢初跟在先嫡妃身边侍奉时，还是启元十年，那是先嫡妃与娘娘同样都是十六岁的年纪，容貌的确如出一辙。”

星黎不再说下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先嫡妃仅嫁给徐雾卿一年的时间便身染顽疾不治而亡。先嫡妃弥留之际的时候，已丝毫看不出当年风华绝代的美丽，一如一株暗自枯萎的花。

“既这么，那便当真是有福了呢。”林清商盯着镜中人的容颜低语。

人人都知道林清商同去了的前嫡妃想象，她自己也并不除外。被送到东宫为嫡妃也是为着翰王入主东宫，参知政事意欲借以拉拢而已。

她什么都清楚。

一夜无眠。

林清商是十分爱慕翰王的，当年元夜时，帝后携诸亲王一同登上城楼与民同乐，不过远远的在城墙下遥遥一眼，那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便生生地在不谙世事的少女心中刻下的极重的一笔。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当做前嫡妃的替身送去东宫，林清商也丝毫不悔，因为比起能陪在自己最心爱的人的身边，这些许的委屈又算得什么呢？

东宫内满是艳红的桃花，就连窗纸上的花纹都是含蕊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在林清商的身边，那一簇簇桃花可还如此宜室宜家吗？

如此数月光阴流转，桃花谢了又结了果子。徐雾卿却不许这些果子留在树上，而是叫人把它们尽数摘下，只留光秃的树干。

他命宫人用粉绢制成桃花的样子插在空荡荡的枝头，就像从前在亲王府里那样。仿佛春日里的艳丽景色此刻仍然绽放。

徐雾卿从不宿在舜华阁，长夜的漫漫无尽，只有林清商一人独自承受。

碧蓝的百花罗裙，蓝色的点翠钿子，几乎成日都要穿戴在林清商的身上，只是因为先嫡妃最喜欢的就是蓝色。

东宫内的所有人都在让翰王相信，林清商就是先嫡妃，先嫡妃她回来了。

可事实上，那些人越是这样做，徐雾卿对她的厌恶便愈加深重，他不能忍受自己心中皎皎明月一般纯净高洁的先嫡妃被人如此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