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
他的话,心道天真,但他无法质疑那般明亮的眼眸,只好说:“既如此,想必你心中已有决断,我便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只是裴三公子若他日食言,莫怪我今日未提醒,不讲情面。”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如今只是让这小子表个态,往后怎么走,还要看他与郡主有没有缘分。
了却父亲一桩牵挂,范子昂心中快意,道:“绿萝,传消息去挽春楼,说我今日有贵客招待。”
他笑着转向裴映洲,问:“家父今日也在此,郎君可否赏光?”
“那就多谢范公子款待。”裴映洲行礼,谢道。
绿萝应声,施施然出去。
两人下了楼,一行人已在一楼大厅中等待,藤月面色如常,倒是苏望轩不知怎的脸跟猴子屁股似的通红。
“今日挽春楼我做东,给各位赔个不是,诸兄,请!”范子昂看见几人,笑的爽朗,颇有些一掷千金的豪气,道。
“别别别,范公子的酒,我可不敢喝,保不齐像昨日一样,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苏望轩摆手,肩突然被一旁的宋启元按住,他一惊,连忙把手中的东西藏在袖子里,踩了尾巴似的道:“宋启元!你做什么?”
宋启元也不恼,用扇子点点苏望轩的手臂:“这手镯,再捂就要捂化了。不如去喝两杯,凉快凉快。”
“不就是吃饭吗,你胡说些什么。”苏望轩故作不知,拉起裴映洲道:“行知,走走走。”
“哎,客官,您还没付钱呢——”掌柜的早盯了苏望轩好久,见他要出门忙道:“虽说五折,也是要收银子的——”
“哝。”苏望轩急急地抛了一锭银子给他,也不拉着裴映洲了,火烧眉毛似的朝前面去。
“明朗这是怎么了?”裴映洲问。
“德行,别管他。”宋启元笑着摇摇头。
笑话,治不了裴映洲还治不了你?跟宋蕊初卧龙凤雏,倒是相配。宋启元心中想着,回去打探打探妹妹的意思。
风清月明花正开,挽春楼今日也是一派和乐融融,不同于上次莺莺燕燕围绕,这次是完完全全的雅阁。
“咦,楼里的姑娘呢?”苏望轩进门便觉不同,好奇问道。
“怎么,苏公子是想再见?”范子昂调笑道。
“不是不是。”苏望轩连忙摆手,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昨日那几个,都是我家的姑娘。”范子昂笑着拍拍手道:“绿萝,水仙,海棠……你们还不进来。”
苏望轩听着一长串跟报花名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人衣服一个颜色都不够配,问道:“范公子,这不会是你的十一房小妾吧?”
“正是。”范子昂说完,那名为海棠的便要上来给苏望轩倒酒,苏望轩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你…你……”
他震惊万分,却见那些姑娘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行了,你就别逗他了。”藤月道。
“郡主说的是。”范子昂敛了神色道:“你们下去吧。”
姑娘们浩浩荡荡地下去。
“诸位应当听说过,我有十一房小妾。”范子昂道:“其实这些女子皆是命苦之人,有些是流民,有些沦落风尘,我便建了这挽春楼,连清霜阁一起,交由她们打理,让她们暗地帮我收集消息。”
“可是挽春楼说出去……”宋启元道。
“宋公子,一个人是否清白并不是靠她所处之地判断的。”范子昂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女子各有所长,有的擅歌舞,有的绣工好,有的会书画,且挽春楼都是清倌,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地混口饭吃,有何不可?”
“我按照她们的意愿让她们选择,不曾逼迫。有些难以脱身的,为了避人耳目,我便说是新纳的妾室。我们之间只有雇主与被雇佣的关系,有何不可?”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如此?只要她们自己知道,是在堂堂正正地活着便好。”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范子昂一口气说完,语气无奈。
堂堂正正地活着。
比堂堂正正更难的,是活着。
哪有更好的选择?
想起阳城和不久前的洪灾,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藤月察觉到范子昂话里的不甘。装了这么多年纨绔子弟,有才学也不进京赴考,只能窝在这方圆之地,想必也是遗憾的。
“怪我今日话多了些,扫了大家的兴。”范子昂提起酒杯,猛地饮下一大口道:“与诸位一见如故,不免多言,昨日遇袭,亦是我思虑不周,我范子昂,今日向各位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