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雀！你看那里躺着个人！”

谢如讷没有回话，她的目力远胜常人，自然能望见，早就减了骑速，策马缓至。

“青雀，咱们过去看看吧！”程衍有些急切地又问了一遍。

谢如讷依旧没有回答。

待擘南赤恰巧信步停在那生死不知的“人”前时，程衍这才发现谢如讷的用意。却也不恼她不搭理自己，反而面带几分得色：“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见死不救是一码事，要不要活他，又是另一码事了。”

谢如讷随手拂开覆在那人身上的薄雪，将其翻仰过来。此时已是朝日高悬，天光大亮，万物明晰，这人容貌衣饰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出。

程衍霎时就变了脸色，稍显慌张地去拉谢如讷的衣角，指着他磕巴道：“羌…羌戎！羌戎人！”

“我知道。”

谢如讷脚下挪步，轻描淡写地错开了程衍的手，继续仔细查这人身上有无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印记物件，掀开那蓬乱发，一个狰狞的烙印赫然出现右额角。

“他是羌戎右部的奴隶，身上的鞭痕还是新鲜的。看来和你一样，刚逃出来没两天，还真凑巧。”

“羌戎人…也要救吗？”程衍有些迟疑，有些不忍，他的脸上几种神情变来变去，交织成一种名为“纠结”的情绪。

“你不想救？”

“不是。”程衍几乎是下意识就摇了头，随即却面浮难色：“但羌戎人…这些蛮族掠夺我们的财物，烧坏我们的屋舍，抢杀我们的妇孺…我们是仇人，中间隔着延续了几十年的仇和恨。”

他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救他，毕竟是一条生命，于心有愧。若救他，岂不是对不起那些无辜惨死在鞑子狼刀下的同乡，将士…”

“这是个奴隶。在羌戎，是比畜牲的地位还要低贱的存在，一辈子也没资格拿起武器的。他们挨得打比吃得饭还要多，看看他这身上，哪还有一块好皮肉？与其说是羌戎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可怜人。”

“有什么区别吗？”程衍不解，难道是奴隶，就可以不是羌戎人吗？

“羌戎的奴隶是受欺压迫害的对象，而居延的军民也是羌戎人烧杀掠抢的对象。这样看，我们和他们，都是饱受羌戎之苦一群可怜人，明白吗？”

程衍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还未待他平复这大起大落的情绪，耳边又炸开一道惊雷。

“不理解也无碍，我同你说过的。救了他，不代表要让他活下去。要是他非善类，再杀了就是。”

她说得云淡风轻，手上还仔细地给那人合上了衣衫。虽只是件黢黑油亮，又脏又臭的破皮烂袄，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是也聊胜于无了。

探过脉搏心跳，还好，还活着，但也只是眼下这一刻。因为不管是脉搏还是心跳，都正在逐渐消失。

“劳烦你，帮忙把水囊拿来吧。”谢如讷头也不抬地说着，抬手又去检查了那人的眼瞳。

程衍得了指令，索性也不再纠结，没有半点迟疑不悦，立马跑去拿了水囊送来。

待他回来时，只见谢如讷右手掌心中已有三枚丸药，左手捏着一只玉瓶。饶是见惯了珍玩异宝的程衍，也不自觉地被那只玉瓶给短暂地吸引走了目光。

上等的和田白玉被雕成了半掌大小的葫芦形状，浑然无缺，通体莹润，竟似是玉石天生长成一般。其精巧趣妙，实是世所罕见。

“再抓一把雪，给他搓搓手心脚心。”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思，还不及思索反应话中含义，身体倒是领先一步，立马就从地上抓满满一手的雪就开始学着对面人的样子搓起来。

谢如讷一边感受着掌下那人所属的体温慢慢回升，一边留意着他的情况。

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或是他本就命不该绝，方才药也喂得很顺利。

这说明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吞咽能力也没有丧失，应该是昏倒在此不久。

待两人不嫌脏地忙活过一阵后，脑袋上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丝丝白烟，雪地上的人心跳脉搏也慢慢地恢复到了一个还算稳定的水平。

纵使还称不上“活”，可也足够支撑到谢如讷把他带回去了。

“你那时也是这样救我的吗？”从搓雪开始就异常安静的程衍忽然问道。

他看着谢如讷专注而细致地为这个羌戎奴隶诊治，不由得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的那一眼。

只一眼，盎然生机就从心口涌出，以勃发之姿席卷了四肢百骸，冲刷着经脉血肉，最终又归于心脏。

就只需一眼，自己便从黄泉路上走回了人间。

如今在她身侧观得全程，不知为何，周身悄然传来阵阵酥痒热潮，胸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也不是。”

谢如讷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又拿来了毡毯，动手将这个羌戎人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