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杯户中央医院某间慰问品颇多但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单人病房里，年轻的病人双腿交叠伸得笔直，那姿势远远看起来仿佛是谁家的钢笔成了精。

一本红色封皮的书压在头上堪堪遮住她的脸，拨在一边的雾灰色长发一动不动，不论谁来看了，都会以为这位病人睡着了。

忽然，那书朝边上倾斜了一下，一只略显阴郁的眼睛露了出来，它狠狠地瞟了眼墙上的钟表后，又被书挡上了，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过后，病房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只骇人的眼只是幻觉。

应风上午八点刚醒就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得知她意识恢复的公司中高层们不到半小时就挤满了她的病房，并送来了一堆有的没的玩意作为慰问品，然而关于出院的事就没那么快了。

首先是她的主治医师说她摔倒时砸伤了脑袋，每天早晚都要做检查来确认当天的治疗效果，直到她脑内渗出的那点血被完全吸收，对她的认知和记忆不再造成任何影响了才能办出院手续。

其次是负责给她打吊瓶的护士小姐说她每天都有七瓶药水必须打完，且每隔两个小时就得来一瓶，比如今天就得从早上十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能结束这个流程，可是现在都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她跟医生预约的拍片时间都快到了，那位护士还没来给她输今天的第五瓶药水……真麻烦，待会出门吃饭或者做检查的时候说不准还会跟那个没记性的护士撞上，到时候可说不好要先办哪件事了……

“真是没有时间观念。”应风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心里已经开始打草稿，计划着明天该怎么向医院投诉那位不负责任给她造成了困扰的护士了……既然这么不负责就别拿额外的报酬啊……

饼干还是不顶饱，应风有些焦躁地捏了捏鼻梁，神情厌厌地将手里那本《铃木财团三十六策》丢在一旁，随意拿了件外套，准备亲自去打饭。

她在医院的食品区逛了一圈只看到些寿司面条煎饺之类……都是些健康归健康，但吃起来又着实是有点噎得慌的餐食……

“算了，毕竟是在日本……还是医院，也要求不了太多……”她嘀嘀咕咕地点了份散寿司，顶着周围那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欧美长相占了大多数的高大路人的视线，把趴在餐食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西式酱汁一顿贬低后，要求打饭的小姐姐帮她特意做了份不带酱汁的。

随后又另外跑去别的窗口买了一份咸口的热汤浇上去，这才皱着眉头勉强将这一盘子玩意当成盖浇饭下口。

然而她还没吃几口，就被上午才见过面的那位大眼睛警官逮住了胳膊，顶着路人们异样的眼神被一路拉回病房。

应风抱着她那碗还没吃几口的晚饭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边吃边听警官讲这边发生的情况，时不时敷衍地点一下头应和，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一个在命案现场上蹿下跳毫无障碍的小学生。

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应风心里想的是：日本的警察真是心大得有些过分了啊。

应风正暗自吐槽着，就见那位突破现场封锁线如入无人之境的小朋友被一个正义的鉴识课警察一把按住，他好不容易才踮着脚抓进手心里的某样属于应风的慰问品也被放回了原位。

应风瞬间就觉得舒坦了，这才对嘛，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样子，怎么能跑来这种地方熊呢，还那么久都没人管他……

应风露出个自以为如沐春风的笑容，耐心地听那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神情紧张的高木警官继续他的发言。

谁知，她才刚勾了勾嘴角准备回答对方抛出来的几个常规问题，对方就一脸惶恐地哗哗往前翻笔记，嘴里还叨叨着：“啊啊啊！名字和住院原因什么的之前记录过了！抱歉为这种问题打扰您！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应风看着高木警官手忙脚乱的样子，难得的好心情又没了，她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去卫生间检查过啊，这张脸明明漂亮得连她这种玩换装游戏都要逛论坛逛到深夜甚至花钱买捏脸数据才能挑出个满意脸的龟毛玩家都挑不出毛病来，那种优雅中带着点媚劲儿的超a大姐姐，她要是个男人，绝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跪下就要机会先的，哪里就吓人了呢？

好不容易跟那位警官讲完了自己今天的动线，应风略感无趣地倚到一边，歪了歪脑袋看到几位穿着病号服的大妈围在不远处看戏，时不时地还要凑到对方耳边悄声交谈几句，似乎是在对倒在地上的那位护士小姐指指点点。

于是她一边嚼嚼嚼，一边用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空闲的手肘戳了戳那位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的高木警官，对着他那张有些惶恐的脸摆了摆下巴，示意对方注意那边的吃瓜群众，高木警官接受到信息后匆匆忙忙跑去那边收集消息。

那位一惊一乍的警官走远后，应风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般地长呼了口气，正要继续她的晚餐，就对上了一双水平线很低但是警惕性极高的眼睛。

应风心中暗叫糟糕，这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她到底哪里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