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晚饭曾成然提出组织家庭聚餐，说给江华韵接风。颂音听了，神色如常，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直至快到饭点，她捂着肚子往床上一倒再不肯起来。

朱姐来喊她，她瓮声瓮气地说：“我难受得很，让他们自己吃吧。都是自家人，妈会理解的。”她不想见江华韵的心情，与江华韵不想见她的心情应该没有差别。

朱姐嘴张了张，想不出好的劝说字眼，就下去回话了。

须臾，曾成然带着残妆未散的江华韵走进来。“怎么？还是不舒服？”曾成然在床边坐下，面带关怀，“要吐还是怎么？需不需要我叫威廉医生和陶大夫来？”

梳着波浪式发卷的江华韵从曾成然背后探头瞟眼颂音，见她脸白着，眼青着，一派憔悴，心中倒有点快意：“就你虚！挺大一人，这点子难受都忍不下？看你生的时候怎么办？跟你那死鬼爹一样，没出息透了！”

提起父亲，颂音心中就发痛。她看着江华韵眼里的冷意和厌恶，眼珠转转，轻飘飘开了口：“妈说得轻巧，你又没生过孩子。”

此言一出，江华韵的脸唰地垮下来，面上的粉都盖不住逐渐涌上来的铁青。

曾成然倒有点惊异自己这位一向乖巧温顺的小太太会说出这样的刻薄话，不用回头，他都知江华韵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不过他还是没当回事，只当颂音难受心烦，随口说的。于是捏捏颂音的手，板起脸道：“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女儿？反了天了！”

颂音想既然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糊弄，那我就更不必做什么老成大人相了。她甩了曾成然的手，无视他的冷脸，拿被子盖住头，侧了身喊：“我不跟你说！你也没有生过孩子！根本不懂我！”

她这孩子气的行为惹得曾成然忍俊不禁，但想到背后不断放着冷气的江华韵，他竭力忍住笑，站起来沉声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说完，他转身对江华韵道：“她要闹脾气，由她去吧，我们先下去用餐。”

江华韵的眼睛钉在铜床中央鼓起的小包上，暗恨道，小娼妇，且让你再狂几日，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跟你算总账。

听着房门关了，颂音才面无表情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抬眼，见朱姐垂手立在床头，望着她欲言又止。她捋捋头发，道：“你也要看我笑话吗？”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充满了孩子气，朱姐不由轻笑：“太太的笑话，我哪敢看？不过，您对何夫人说的话，确实太伤人啦，难怪先生要生气的。您是没看见，何夫人听了你的话，脸色多难看呐。太太，女人不能生育，那可是一辈子的痛，您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戳到人心窝子里去。”

颂音暗暗翻白眼，什么一辈子的痛，要她看，不能生育才好呢，这种一天天头昏脑涨的日子，谁爱过谁尽管拿去过。不过这些不能对朱姐说，朱姐生育了五个儿女，视孩子为珍宝，要说了，非被教训一顿不可。

她才不想耳朵受罪。

颂音可怜巴巴地揉揉眼角，道：“我又没说错，妈的确没有生育过，她哪知道我有多难受呢，只会怪我乱吵乱嚷，小题大做。”朱姐看她可怜，也就叹一声：“何夫人是做上人的，按说是要多照顾些您，可就像您说的，她没有生育过，不知其中的痛苦和幸福，所以烦躁些，您是做女儿的，就不能体谅体谅她的难处么？”

颂音听了个目瞪口呆，原来话还能这么说？

反正，左说右说，都是她的错，她不孝，不敬，江华韵可怜可叹？

颂音决定闭嘴，怕再和朱姐说下去，要被她那些歪理气死。

晚饭过后，颂音洗了澡，捡本杂志坐在床头翻看。没一会儿，屋外传来橐橐的皮鞋声，然后曾成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只着衬衫马甲，两手插兜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望过来。

颂音硬着头皮继续翻杂志，可他的视线太热烈，她装了没三分钟就再装不下去。

“干嘛？”她推开杂志，往上拉拉被子，斜他一眼。

曾成然：“还气呐？朱姐说，你吃完晚饭，又吐了？”

颂音抱住胳膊：“关你什么事。”

曾成然凝视着她的冷脸，忽然叹口气：“阿音，我接岳母过来，是为照顾你，可你俩要总这样，一见面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我不就多此一举了么。”

你是多此一举么？你分明是在为你俩的新家铺路搭桥！颂音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曾成然见她那个横眉冷眼的娇相，心里倒不如面上那样忧愁。只是个小丫头，多哄哄也就罢了。他并不担心。

他走至床边，捡起她扔在床头柜上的杂志，随手翻了翻：“是服装杂志，有看中的么？明天我叫百货公司的经理来家里，把新品都拿来给你挑？”

颂音眉头一动，扭了脸故意说：“这有什么意思。”

曾成然见她肯说话，就笑了。没有女人不爱添置新衣服的，他这位小太太骨子里虽是个安静老派的倔脾气闺秀，在这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