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听小伙计明明白白讲出药名,颂音放了心,也不问价,从手包中摸出一枚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戒指,缩手缩脚往柜台上一放。
小伙计见多了她这样躲躲藏藏来买药的青年女学生,她们多数家境优渥,受人引诱堕落至此,却为着家庭和个人的名誉不敢声张,只好偷偷买药服用。
女学生们可自由支配的银钱有限,就用些小首饰抵账。
因此,他看着颂音这个扭扭捏捏的做派,丝毫不奇怪。
小伙计胳膊撑在柜台上一扫,将戒指扫进袖中。珍珠虽小,成色不错,抵药费绰绰有余,因此他懒洋洋多了问句:“本店可代为煎药,你要么?”
颂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之所以选这家药铺就是因为他们会帮客人煎药,否则,这药还没法儿喝了。
看着颂音点了头,他一指墙角的小门,说:“从那儿进去,把药交给坐着烤火的老妈子,然后在廊下等着。”
颂音提着药包穿过小门,来到药铺后院。
院子四四方方,两道长廊下各摆着一排火炉子,每个炉子上都坐着砂锅。开着火的砂锅后站着等药的人,有穿打补丁棉袄的老人小孩,也有几个装扮妖冶的艳妆女子。
颂音收回视线,掏出一包药交给靠在廊前石阶上坐着烤火的一个老妈妈。
老妈妈沉默着拍拍围裙,站起来接过药,走到右边长廊下,捡了个空着的炉子放下药。她拎起空砂锅,到院中央的水缸边,弯腰舀水涮了涮,往里面添满水,走回炉前,从腰间摸出一盒火柴,卷着旧报纸引燃炉膛内的木炭。
颂音等老妈妈将药倒进砂锅里,就走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守在炉前。
她左边站着一个穿花旗袍的年轻女子,右边站着个抱小孩儿的中年妇人,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是麻木呆滞的,除了妇人怀中的小孩子偶尔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也没人说话。
这时,日头渐渐升起,冬阳刚好倾泄在这个灰扑扑的宁静的小院中。
真奇怪,明明廊下站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点生气。
颂音胡乱想着,同时眼睛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有些惊讶自己的平静。
她以为自己至少会为即将失去这个孩子而难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哀伤都说得过去。
可事实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一次?”左边的花旗袍忽然开口。
是很沙哑粗粝的嗓音。
像抽多了烟。
颂音回神,扭脸,只看见花旗袍的红嘴唇和高鼻梁。
花旗袍那边没有人,所以是在跟我说话?
她不确定地问:“您在跟我说话?”
花旗袍清清嗓子,眼睛斜过来:“这里只有你是生面孔,不跟你说话,还能跟鬼说话不成?”
她脸微微侧着,颂音瞧见她的面容,脑袋轰然一响。
“华姐?”
花旗袍好笑:“你可别乱攀亲,我哪有你这么阔的妹妹?那副墨晶眼镜——是进口货吧?”说着,她俯下脸对着颂音细瞧,“我眼光不错,肯定是外国货。”
她面上厚厚涂着一层粉,两道眉毛全是画出来的,又弯又细,似要飞到天上去。大红唇抹得似染了血,两腮还涂着两坨胭脂,眼皮上的眼影膏却是蓝色的。
妆容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乱七八糟,似乎是熬了一夜。黑底红牡丹的夹棉旗袍见了旧,底下穿了条松松的粉白绸裤,脚上是双系绊皮鞋,看着也有年头了。
饶是如此,颂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何颂华。
因为她那双顾盼生辉的水杏眼,和大伯母一模一样。
颂音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自从分家,江华韵说大伯一家染上烟瘾,死活不准他们再来往。
这么些年,她还以为大伯一家早离开允城了。
颂音摘下眼镜,扯下围着脸的围巾,上前几步冲何颂华说:“堂姐,我是颂音,你不记得了?”
何颂华闻言,眼珠转到颂音脸上,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先是一喜,而后看看她身旁的药罐,神色一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颂音瞧见何颂华眼底熟悉的关怀,一时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她低了头,不好意思回话。
何颂华扯过她手中的药包,翻着闻了闻,勃然变色:“你知道这是什么,就敢来吃?”
颂音知道堂姐误会了,急道:“华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颂华一见她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想这傻妹妹肯定是被人骗了,就忍住火气,将药包往炉膛中一扔,抬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你先跟我来。”
何颂华力气不小,颂音被她拽着只有往前走的份儿。
颂音挣扎着不停回头看火炉上的砂锅,小声求道:“华姐,有话等等再说,那个药我非喝不可!”
何颂华回身,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