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先生还不现真身么?”
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好似空中悬着的弯月般清冷。
陈镜清就从阴影中缓缓现身,先是满头竖起的短发露在月色下,再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身上的西装因为运动过度不再平展,敞着的衣襟和衬衫领口甚至为他增添了一丝不羁的风姿。
他气定神闲地在月光中立定,望向面前裹着睡袍的女子。
她一头黑发散在肩头,一手扯着窗帘,一手拢着衣领,眉眼弯弯地回望着他。
月辉落在她面上,轻柔而平和。
她丝毫没有因为面对的是个夜闯者而显出半分惊慌,连声惊呼都没有。
陈镜清一时对她倒有点刮目相看。
那日在夹道,她听见丈夫与他人密谋夺她腹中胎儿,也表现得很镇静,镇静得几乎有点大将风范。
老三要有她一半的忍性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想。
颂音心里不吃惊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原本想借着有贼人闯门的事引起骚乱,再趁着骚乱逃出房间。
可当露台上的不速之客逐渐在月光中显形后,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颂音认出了他的眼睛。
那双沉静的无波无澜的黑眼睛,只属于一个人。
她歪了头微笑:“先生对我家的露台很感兴趣吗?那天在底下夹道还没看够么?”
陈镜清挑挑眉,很意外她的说辞。
他背了手,带着欣赏的口吻称道:“小家伙,你可真不一般。”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有点多余,凭小姑娘的机灵劲儿,大概吃不了什么亏——至少在诞下孩子前,她在曾公馆都会很安全。
只是——想起女仆出门后的那声反锁门的动静,他心道,大概于人身自由上要受点限制。
颂音道:“先生能从平地跃上二楼露台,也很不一般啦。”
陈镜清是听惯夸奖的人,可绝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个小姑娘这样夸,竟奇异地觉得很有意思。他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么?”
颂音:“好奇呀。”
“可你表现得一点都不好奇。”
颂音耸耸肩:“那……你为什么来呀?”
陈镜清失笑:“有人托我来看看你的状况,还说你日后若有需要,尽可去司令府找人帮忙。”
颂音眼睛忽地瞪大:“司令府?你在骗我吧?司令大人多忙啊。”
她打量着面前在报纸版面上出现过的“陈司令”,心中疑惑,这位司令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关心民生疾苦关心到她头上?还是亲自带话?
不过既然他想伪装身份,她就装作不知情好了。
陈镜清闻言,想了想,在外人眼里,他这位司令应该是很忙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他会做这种夜爬人墙的事。
于是他纠正道:“不是找司令,是去司令府找叶参谋或陈秘书,叶参谋你记得吧?那日也来曾公馆赴宴的。”
颂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油头粉面的男人脸,不由皱了眉道:“我死都不会找他的。”
陈镜清估摸着时间,那个女仆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摘下装在马甲兜里的怀表,伸长胳膊递到颂音跟前:“那直接找老三——就是魏贺龙——也行,不过他做事不过脑,好冲动,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找他。”
怀表的链子银灿灿的,他的手指节分明,指甲剪得短短的,看着很赏心悦目。
颂音鬼使神差接过怀表,表盘和表链都带着点他身上的温凉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她把怀表攥在掌中,感觉攥住了个大人物的承诺,所以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怦怦直跳。
“那照你建议,我最好是找谁呢?”她抿抿嘴,期待地等他回答。
陈镜清收回手,重新背着手,微躬着背,笑了:“小姑娘,太聪明了也不好。”他瞄着怀表,道:“那个权当做信物,你带着它去司令府,没人敢拦你。”
说完,他一转身,撑着露台边缘,潇洒一跳,人就不见了踪影。
颂音没等到他本人的承诺,本来有点失望,等眼看着他纵身跃下露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又为他担忧。她顾不上冷,奔出去,攀着露台一探脑袋,就见昏暗幽深的夹道里,那人的长影子闪了两下,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抬头,月牙儿挂在空中发着清亮的光,倏忽叹了口气。
若非掌中的怀表还散发着那人的气息,她都要疑心这是一场梦了。
朱姐端着托盘从外面开门进来,见颂音靠在床头睡得东倒西歪,就又把面端出去给守夜的小红吃。
*
陈镜清按原路从曾公馆出来,一路沿街又慢慢往司令府走。
他在心里回味着这一晚的经历。
因为觉着自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干了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