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曾成然被关在陆军部的地牢里。
陆军部的大牢在颂音眼里已坚固得好似铜墙铁壁,而位于地底下的地牢更是壁垒森严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陈镜清公务在身,派了他的秘书长陈柏同作陪。
陈柏同没穿军装,穿身米色西服,梳着背头,戴副金丝眼镜,文弱得没有半点兵相。
他陪着颂音走到地牢入口,笑微微地开了口:“曾太太想来跟你先生有些体己话要说,在下便不一同过去了,您顺着台阶往下,一直往最深处走,就能见到曾老板了。”
颂音点点头,道声多谢,就低头从那半开的铁门中走进入口。
下了几级台阶,她站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缓了缓神。
地下并不昏暗,每隔几步,头顶都悬着一颗灯泡。
颂音双手捂住胸口,慢慢循着光亮往前走。
外面持木仓的大兵那么多,地下却一个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陈司令提前打过招呼了。
颂音走在光影中,隐隐有些慌。
昨晚在脑中排演过的话,此时不知为何,竟是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她始终是有些怕他的,她想。
地牢并不大,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毕竟能被陆军部关起来的恶人,也是世间少有。
颂音吐出几口气,靠近牢房门口站定。
生了锈的铁栅栏做门,三面环着石墙。
因为外面过道的电灯照不进去,看着就是个漆黑一团的小方屋。
颂音无暇感叹条件简陋,两手抄在长袍袖子里,用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目标。
可惜亮度有限,只能勉强看见牢房中央,一个人影端端正正靠墙坐着,好像身处的不是寒冷刺骨的地牢,而是自家沙发上一样。
她觉得他真可悲,都死到临头了,做出这副漂亮姿态给谁看?
她踌躇着,想自己怎么开口才能把话说得够圆满。
陈镜清说得对,毕竟夫妻一场。
人之将死,她也不至于要落井下石啦。
“阿音?”人影晃了晃,冷不丁地发出了声音。
声音干哑,好似被砂纸打磨过。
刺耳。
颂音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斟酌不出合适的开场白。
听对方先发出了十分令人不悦的噪音,反倒平静了下来。
“先生。”
她冷静地打招呼,里面的人陡然沉默下来。
大概想不通她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在他眼里,她可能还是那个初到曾公馆,见了什么都受惊,被热水管子烫到手就会哭鼻子的胡同口小丫头吧。
他不说话,颂音丝毫不着急,抄着手,静静立着等。
反正她穿得够暖和。
“呵呵——”那人低低笑一声。
“原来如此。”他自说自话起来,“你跟姓陈的早就认识了,不过什么时候呢?是家里开宴那天?还是除夕夜那晚的金平饭店?”
“何颂音,真有你的,怀着孕都不安生。早知道,大年初一把你从医院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打断你的腿。”
颂音神色一凛。
“你不要把人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不是你说的吗?现今社会讲究男女平等,彼此交往都很公开。”
“我见你和我妈也很公开地在交往,有样学样,出门认识几位朋友,也不算过分吧?”
“你果然知道我和你妈的事。”曾成然哈哈大笑,蹭着墙缓缓站起来,站稳后,他一步步踱到门口来。
他往前一步,颂音就往后退一步。
直到颂音退至悬挂灯泡的地方,他才抓了栅栏,语气颇轻松道:“好孩子,凭你这份耐性和胆量,你若是个男孩子,一定能接我的班。如此,我跟你妈当初也不必出此下策。”
“家里还好么?你妈不顶事,我半夜出门,两日未归,她闹起来了吧?”
颂音简直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能做到如此镇定提起这些事的?
他难道不该把欠她的解释补上吗?
“曾先生,我们离婚吧。”颂音低了头,盯着脚尖看。
在橙黄色灯泡下,脚上的红色羊皮靴不复往日鲜亮,有些发暗。
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原来一切都是为儿子。
江华韵要儿子,打小就嫌她不是男孩子。
曾成然娶她,也不是因为喜爱她青春娇美。
而是为了借她年轻的身体生个儿子。
儿子就那么重要?
男孩子,就那么与众不同、得天独厚吗?
曾成然眯眼打量着栏杆外的颂音。
她一定未施粉黛,否则眼下乌青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