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果然不出颂音所料,她提着箱子回到西餐厅,就见自家汽车夫正揪住餐厅侍应生衣领质问她的去向。
她疲惫地叹口气,推门进去,在汽车夫背后喊:“阿福,我在外面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在这里撒什么疯?”
阿福听见小太太的声音,着急忙慌松开侍应生,扭了身子笑道:“太太,您上哪儿去啦?我找您半个钟头了。”
颂音摸出几张钞票替阿福给侍应生赔了罪道了歉,侍应生勉强笑着说没关系。
她瞪阿福一眼,抬脚边往外走,边没好气地说:“我吃得差不多,就出去了,你倒好,跑了个无影无踪,叫我好找!我都跑到前门楼子那条街去了!”
阿福小心觑着太太脸色,看她满面寒霜,也不敢诉委屈,三两步跑到汽车边打开门,请她上车。
车子靠近曾公馆,气氛陡然不对劲起来。
阿福惊道:“太太,咱家进兵了!”
颂音一听,撩开窗帘,隔着玻璃往外看。
公馆的黑铁门外站着两排背枪的士兵,军服是一水的土黄。
不是陈镜清的兵,她拧起眉头。
汽车驶到门口,有小兵凑上来盘问。
阿福结结巴巴地说是家里太太,回自己家。
小兵探头探脑,把颂音上下瞄一遍,才点点头,示意里面放行。
颂音坐在汽车后座,抱着皮箱,心里一沉。
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一路人?
车停,颂音做个深呼吸,尽量镇定地提起箱子下车。
公馆的院子里也一步一岗地布着兵,他们不拦颂音,颂音也当做没看见。
拎着箱子走进屋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抬头先撞见个敞着军服领口的高壮男人。
男人应该是热得狠了,不仅敞着大半胸膛,还将衣袖高高挽起,本该在腰间扎着的皮带正被他拎在手上。
一弹一晃,像随时要抽人一样。
“呀!弟妹回来啦?”
男人声若洪钟,震得颂音耳朵发疼,脑袋发懵。
她惊奇地后退两步:“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往后一退,再抬起头,男人的脸也就能看清了。
油亮亮的背头,黑脸膛,方面大口,配着高壮身材,像个仪表堂堂的……土匪。
“土匪”双手叉腰,张口大笑:“你跟老曾结婚,虽没办酒席,可我也随了份子,个龟儿子,没跟你提起过哥哥我呀?”
他嘴本就大,一笑,就更大了。
露出两排白牙,如野兽獠牙一般泛着光。
颂音听他发言粗鄙,实在跟曾成然那个自诩文明的风格不是一路。
就警觉道:“我不认识你。”
“土匪”收起笑容,晃着手上的皮带,蛮无所谓地说:“不碍事不碍事,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么?来来来,弟妹,外面冷吧,快先进屋。”
他做出的主人样子让颂音十分不适,她提着皮箱从他身边走过,在心里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野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江华韵呢?这个阵仗,怕是已经被吓得躲在屋中哭呢吧?
拐过博古架,隔着花盆里的兰花,颂音看见客厅沙发上首坐着静静喝茶的江华韵,而在江华韵旁边,坐着局促不安、时不时便要扶一下眼镜的季妙龙。
江华韵穿着一袭酒红色牡丹底丝绒旗袍,背上披着银色的毛线披肩,头脸明显修饰装扮过,卷发蓬松,脸上脂粉匀停,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丽模样。
而季妙龙,还穿着几小时前见面时的那身长袍,尽管热得满头大汗,他也没摘下围巾。
看到这个场景,颂音心头猛跳,本能地生出一种危机感。
“怎么不进去呀,弟妹?”耳后忽然传来一阵浓重的说话气息,随着那股气息而来的,是男人嘴间浓重的烟味。
颂音一动鼻子,被那气味恶心得当下捂嘴干呕了一下。
男人哈哈哈笑:“看来弟妹真是很娇气,怎么?哥哥身上的男人味熏到你了么?唉,我行军打仗的人,是没有老曾那么讲究,每天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收拾得香喷喷的。”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背着手悠悠在颂音跟前打转。
“老曾好福气,弟妹长得可真是……”
男人边说话,边咂嘴,这叫颂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肥肉。
她撤开步子,跟他拉开距离。
男人把她的抗拒收在眼里,笑了笑,伸手抓起颂音的手臂,将她往客厅扯:“好啦好啦,闲话少叙,咱们先说正事,正事说完了,哥哥再跟你培养培养感情。”
他人大手大,力气更大,颂音被他扯着,踉跄着往前扑。
扑到沙发处,男人将她往沙发背上一扔,拍着手说:“行了,人到齐了。”
颂音的小腹磕在沙发背面的脊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