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原森立在冷风中，回头一望，离苑灯火已熄，轻快地笑笑。旁边靠墙站着打盹的薛练瞥见他的小动作，张口打个哈欠：“原二，你真是疯了。”

“胡说什么。”原森冷脸站好，盯着前方目不斜视。

薛练凑过去，低声说：“长乐公主那般尊贵的人你不要，跑来跟个冷宫里的小丫头献殷勤，要搁我，我家里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原森下意识皱起眉头，不悦道：“我看你才是疯了，两位皇女身份尊贵，岂容你在这里嚼舌头？”

薛练的姑母是贵妃，父亲是镇守一方的将领。进内廷卫当值纯属为混日子，若论起身份，他可觉着自己比离苑那位尊贵多了。

“她也算皇女？”他朝离苑方向撇嘴，眼露不屑，“连正经身份都没有，谁承认啊？”

锵——胸前铁甲蓦地被青铜枪尖刺上，薛练大呼小叫：“原二，好哇，你要对我行凶呀！”

原森瞪着他：“你站回去，莫再胡说八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薛练跟他从小长大，对他的倔脾气一清二楚，遂举起手投降：“行行行，我闭嘴，可以了吧？”

半夜换岗，薛练睁开惺忪双眼喊原森走，原森没动：“你先行，我再站一轮。”薛练暗骂倔驴，另喊来个人合力强行将他往值房拖。

晚间雨渐渐停了。汤镜摆脱汤六纠缠，赶去内廷，果见成队的铁甲侍卫分散在冷宫四周，离苑附近尤其严整。

他举目睃巡，片刻后，眼神骤然冷下来。

汤六一瘸一拐追过来，顺着主子的视线往前方看了看，没发现日间那个少年的身影。这便松口气：“大人，内廷卫两个时辰一轮值，人未必就在的。”

汤镜转身，大步往回走。汤六叫苦不迭，脚下紧跟着追。追了一阵儿，觉出方向不对劲，主子似乎要去内廷卫的值房。

汤六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脚疼，飞身扑过去拦腰将人抱住：“大人！使不得！原森动不得呀！”

内廷卫是从禁军分出来的，成立不过十年。

最开始是因冷宫发生太监□□宫妃致死的事件，萧帝震怒，才下令新编卫队，加强内廷守卫。

应运而生的内廷卫一时风头无两，甚至隐隐有压过内宦的势头。

不过后来萧帝沉迷炼药塑仙体，宦侍们在掌印太监的带领下复又冒头，重新掌握内廷，内廷卫由此式微。

式微归式微，内廷卫到底是萧帝亲自成立的，没他发话，倒也没人敢提取缔的事。

后来因内廷卫是在内宫当值，且虽规矩甚严，但到底不比禁军危险和辛苦，故而都中多的是想将儿孙送进内廷卫磨炼性子的人。

近几年，内廷卫的士兵个个出身显赫，其中更是不乏皇亲国戚。

原森虽非王孙世子，但他祖父两朝为相，追随者众多，若主子伤了他性命，明儿宫道上就得涌进一大批言官来闹。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要再闹大些，主子怕是不死都得脱层皮。

“你滚不滚？”汤镜扼住汤六脖子。

汤六闭上眼，豁出去道：“不滚！死都不滚！大人，您想想小皇女，您今儿伤了原森，小皇女只会愈加疏远您！”

说完，汤六自己先吓了一跳，不好，把实话说出去了。

汤镜闻言，渐渐松开手，沉着脸在夜色中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转头带笑，抬腿踹汤六：“滚！凑这么近，恶心死了。”

汤六听他声调平平，似已没有之前那样生气，便闪身避开那一脚，乐呵呵道：“滚滚滚，这就滚。”

*

贞阳不知道小侍卫究竟是怎么入的梅妃的眼。

他上门邀她出宫，曾经为不让她迈过离苑大门乱跑而用腰带将她一只脚绑在床柱上的梅妃居然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但她太过开心，顾不上疑虑。又想藏住笑，可抿着嘴巴，眼睛却将她出卖。

梅妃替她把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圆髻，戴上雪青色布帽，再三叮嘱：“无论如何，跟紧原侍卫，千万不要犯老毛病，四处乱看乱逛丢了魂，小心叫拐子拐走。回头远远卖到山里去，你哭都没地儿哭。”

贞阳昂头，哑嬷嬷给她在僮仆外衫上套铁甲——她要先扮成侍卫跟原森去内廷卫值房，再从那里出发前往宫门。

“阿娘，天子脚下，还有拐子么？”

梅妃敲她额头：“你当皇城里就全是好人？”说着厉色道，“听着！叫你出去，是让你和原侍卫好好相处，不是当真叫你去吃喝玩乐的！你若是个只想享乐的糊涂蛋，我看你也不用回来了！”

怎么又变脸？贞阳心情由晴转阴，闷闷抓起盔帽往脑袋一扣，等出门，看见原森候在院中，知道此趟出宫并非臆想，她才好过些。

原森看过去，见她小头小脑地箍在硬邦邦的铁甲中，颇为滑稽，只那张脸还是无双雪色，反衬得铁甲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