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梅妃于汤镜,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死还是活,他根本没所谓。
他生不出伤怀愁绪,瞧着便波澜不惊的。
贞阳哭完,人也冷静下来。
这些天,她又伤心又混乱。
宫里派来的医官和侍女来来往往,她依然觉得很孤单很无力。
重回寺里,她才知道,原来成婚那日,阿娘怕她一个人远嫁伤心,求薛贵妃把哑嬷嬷赐给她同行。
没有哑嬷嬷,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还好有汤镜。
他总是这样镇定,她再失态,他也不会大惊小怪。
贞阳掏出帕子,低着头去擦汤镜胸前的水痕。
“算了。”
手背覆上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居然是暖的,贞阳微怔。
“衣服再换就行,还是先擦擦你的脸。”汤镜接了贞阳手里的帕子,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帕子轻柔沾去她脸上的泪水。
贞阳仰起脑袋,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汤镜,谢谢你。”
“哦?”汤镜撩了撩眼皮,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慢悠悠道,“谢我什么?”
谢什么?那可太多了。
光他留下汤六汤九照看她和阿娘,就够她感恩戴德了。
惠明说,那日叛军未来之时,许多流民就已先冲进寺里避难。
后来乱兵流民纠缠不清,寺里险成屠场。
亏得一个武艺高强的壮汉紧守后院大门,没让任何人靠近阿娘。
那大汉不消说,肯定是汤六。
汤九说汤六力能扛鼎,大概不是假话。
“说,”见她两眼游离不定,汤镜知道她跑神了,有些不高兴,捏着她的下巴往跟前拉了拉,“你要谢我什么?”
贞阳被他一拉,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下巴。
她不自在地往后挣了挣:“你放开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实在有够咄咄逼人,贞阳瘪了瘪嘴,“你弄疼我了。”
嘁,娇里娇气的。
汤镜松开手,见她的小尖下巴上果然红了一片,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
“好了,”他说,“这是弄疼你的赔礼。”
脸颊上清凉气息轻轻掠过。贞阳大窘,瞪圆了眼骂:“不要脸。”
汤镜挨了骂,反而眯着眼睛笑了笑。
贞阳对他这等无赖行径完全没办法,只好认栽。
她推开他的手,好奇地问:“今儿手怎么是暖的?”
汤镜从怀里摸出一个铜炉,没有炉套,热气滚滚而来。
“进来前,我手一直搭在上面。”
贞阳伸指要碰铜炉,被他制止:“烫。”
贞阳心惊,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体寒,但知道他不耐热,向来对任何热源都是能避则避。
之前在绣楼里,地龙烧得旺,他在的话,每半个时辰便要用冷水冲次凉。
她拉着他的左手,翻过来一看,白玉般的掌心和手指上果然红通通的,指尖还生了些晶亮透明的水泡。
“笨蛋,你怕我烫,怎么不怕自己烫?”贞阳托着他的手,暗暗一龇牙,真替他疼,“好歹也套个炉套啊。”
她看他另一只手还提着铜炉,气不打一处来,用帕子垫着夺过来扔到身后垫子上。
汤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生气,之后故意垂下眼帘,语气落寞:“昨晚你说我手凉,让我别碰你。所以,我想如若能让手热起来,就好了。”
贞阳闻言一窒,心里有些酸涩,还有些小小的喜悦。
他还是能听进她的话的嘛。
她捧着他两只烧伤的手,暂时忘记了悲伤。
“你等着,不要动。”贞阳起身,打了一盆冷水,按着他的手在盆里降温。
“先这样缓解一下,回去后,记得找医官看看。”她蹲在盆边替他卷起衣袖,一面惊讶于他的配合,一面叮嘱,“不要乱戳水泡,处理不得法,会更严重的。”
“萧贞阳。”
“怎么了?”贞阳扭头,却见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转了一圈,而后神色淡淡道:“你不必因为心怀感激而对我这么好。”
“?”
什么意思?
贞阳满脸问号。
汤镜从盆里抽出手,瞧见她小脸上的疑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的手水淋淋,刮得她脸上全是水。贞阳气得跳脚,“汤镜,你疯了!”
她气急败坏,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蹭脸,露在外面的星眸带着火,生机勃勃地瞪向罪魁祸首。
汤镜只抿着薄唇回以浅笑。
萧贞阳,这样就行了。
你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忍不住向你索求更多。
到那时,你又该讨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