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灿灿春阳下，柳絮翻飞，绵白似雪。

贞阳斜倚在窗边，捏了根花枝逗笼里的画眉。

“十七娘，”皇后在后面喊，“来，坐着陪母后和你姐姐弟弟说说话，那小畜生有什么好玩的。”

贞阳迟疑了一下，丢开花枝，转身低眉过去。

长乐本在看太子解九连环，闻言抬起头，笑道：“十七喜欢画眉，那只便送你。正巧我嫌它整日唧唧啾啾地闹，闹得人晚上不得安睡。你若不嫌，就拿去玩吧。”

贞阳捡了只靠门的绣凳坐下，抿嘴笑笑：“我是看它胸前绒毛黄的可爱，随手逗了逗，也不见得多喜欢。谢谢皇姐，但我近来睡得不好，还是不要了。”

长乐脸色变变，当即收了笑。

皇后担心她翻脸说出不好听的话，忙接话道：“你姐姐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什么叫她嫌吵就送你。那只画眉她往日稀罕得跟眼珠子似的，从不许底下人乱碰乱喂。今儿是见你巴巴站鸟笼跟前看了半天，当你喜欢，才忍痛割爱的。”

“如此，我更不敢要了……”贞阳说着话，门口闪来两个人影，前面的红衣太监笑眼盈盈，后面的高个子却一脸冷淡。

她的话噎在了喉咙口，心跳猛然快了。

两个人进殿向皇后、太子、长乐和她见礼。

“十七殿下。”

他随百通在她跟前站住脚，略作停顿，微微躬身请安。

贞阳翘着的腿往下压了压，绷直脚背，不自在地一颔首。

他和百通很快直起腰从她面前走过。

问安过后，他们开始跟太子商议正事。

贞阳识相起身，准备出去，却被长乐叫住了。

“十七，你留下，今儿的事，你也有份儿呢。”

贞阳想了想，又一屁股坐回绣凳上。

她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把推她去和亲的事提出来。

“十七皇姐，黑磨使者看了你的画像，惊为天人，特地向本宫请旨求娶你去做他们王妃呢！”

太子清亮稚气的嗓音在殿内突兀响起。

贞阳愣住。

她去看皇后，皇后移开视线，摸着太子的头打补丁：“几位公主的画像都送过去了，偏人家就瞧上了你。”说完，还抽出帕子按着眼角压了压。

因为心里有底，所以当面听着这些话，贞阳也没多惊怒。

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平静得过了头。

她现在才明白，怪不得长敏会突然“受伤”，怪不得长乐会说薛贵妃母女在演苦肉计。

果然事出必有因。

宫里其他几位公主，有母亲撑腰有外祖相护。

只有她，要什么没什么，唯一的封号还被人冒名顶替带走了。

这种时候，他们不放弃她，简直天理难容。

贞阳静静望着皇后没有一丝泪的脸，暗哂着再看了眼满脸幸灾乐祸的长乐，最后目光落在神情懵懂、被一屋子大人当枪使的小太子身上，觉着好气又好笑。

她垂眼掸掉顺着春风飘到膝头的柳絮。

刚才一闪而逝间，她看见了汤镜眼底的漠然和冷静。

显然此事他也是知情的。

她两眼木然追随着重新飞到空中的柳絮，一颗心也随之起起伏伏、飘忽不定起来。

更多的是麻麻痒痒地疼。

他知道和亲的事，但他不在乎。

他看着她，向她行李请安，态度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他真是说到做到了。

贞阳感觉胸口揪了一下，羞惭又难堪。

突然，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隐隐萌发。

或许，这就是他说的，她一定会去求他的情况。

贞阳坐在日光下，浑身害冷似地直打摆子。

细小的鸡皮疙瘩爬满脊背，连鼻息间呼出的气都变冷了。

她抬头看向他。

他穿着墨绿锦衣，长眉入鬓，纤直的长睫照旧低低垂着，五官尖刻浓重，是很引人注目的美法。

兴许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撩动眼皮望了她一下，黑瞳里的感情是冷冰冰的。

她的心霎时沉入了谷底。

贞阳不哭不闹，只静静坐着，倒叫长乐失望不少。

本以为听到这种消息，她即就是不闹，也要哭一哭。

“十七，黑磨王虽出身不佳，但他本人骁勇威猛，算是一等一的男子汉。你嫁过去，至少不必担心关外的马贼流匪。而且，关外风景壮丽，不像京里处处局促，你可有眼福了。”长乐抚掌咯咯笑。

贞阳忍着心烦，站起来嫣然一笑：“皇姐这么向往关外和黑磨王，干脆你嫁过去好了。”

语毕，也不管长乐如何勃然变色，她径自用帕子捂住口鼻，又冲皇后道：“娘娘，我被这漫天飞絮弄得鼻痒，想回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