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之风3

什么样的人没有名字，无非是穷途末路，苟且偷生之人。

白商如是想着，也不再去玩莲池里的水，接了素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朝着那暗卫走了两步，又闻到那股桂香。

忽然之间头脑发懵，胸中泛起难言的苦涩。许是今日与白昭谈论了太多往事，总是时不时想到沈瑞叶。

这三个字，如一道疤，在她心上盘踞已久。

她担忧他是否也如这穷途末路之人，却盼望他也苟且偷生。盼生，不盼死。

白商心思凝在这一处，面色愈加沉郁凄楚，胸中闷气一时难以疏解，捂住胸口，不住地喘气，痛苦非常。

那暗卫正要上前，却被素萍拦下。他亦自觉失礼，又往后退了几步。

素萍忙上前扶着白商，待到她顺了气，又匀出一口气道：“你退下吧。”

暗卫闻言，便行礼告退转身要走，却又听得白商道：“到了钰妃娘娘面前，希望你能知晓该说些什么。”

该说些什么？该说的，他早已看在眼里，他们二人珠联璧合，檀郎谢女，日后必然琴瑟和鸣。

那暗卫走后，杜孟秋恰好拿着酒赶来，鬓间的海棠花已然被他摘下，藏匿在掌心之中。

白商见他回来了，两人又一同回到席间，钰妃见他二人一同离去，又一同回来，露出笑意，望向了白帝。

白帝也是一脸笑意，白商这才发觉，席上众人竟盯着她与杜孟秋，表情十分戏谑。白商暗自握了拳，一股冷意从头灌到脚，她硬撑着。

直到宴席结束。

白商在素萍扶持之下站了起来，与众人拜别。随即看向白昭，白昭没走，想来亦是有话要对她说。

两人默契一同离席往回走着，白昭思索良久，终究开口道：“父皇已然默许了你的婚事，实难转圜。”

白商猜到几分，许是方才席间钰妃提起了这件事，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半分该有的情绪，道：“哥哥费心了。”又许是心累至极，再无话可说。

白昭将其送至公主府，看着她憔悴的背影，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看得难过，远不如她这些年一步步走来的艰辛。这些年他们二人如何在这皇宫泥潭之中摸趴，她如何身披荆棘，亦以血作剑，杀出一条活路。

有时候，那三个字或许并非一道疤，而是她心生怯意，惧意时，推她往前的一股力量。

白昭目不忍视，终于在她快进了公主府的时候，猛然对她说道：“你可曾见过他？”

白商肩头一抖，步子停在了原地，扶着朱红木门缓缓转身，看见白昭一脸怜惜，又摇了摇头，错愕道：“四年，不曾见过一次。”

“你想他吗？”

“想。”她道，泪水在眼眶之中明晃晃一片，看得白昭内心湿润。两人皆沉默不语。

良久，又听她道：“想念，痛杀我。”

四下寂静得只有风声，穿过假山假石，发出呜呜的哭声，令人心碎。

白昭看着她泪水从眼眶里决堤，低声谓她道：“给我点时间，我带你去见他。”

此夜月色溶溶，淡淡风吹，一年春景似乎由此初始，衔接着无尽的暖意。

约莫过了几天，正值雨水，却并未下雨。

阳光从容地照在公主府内云祥阁窗台上那盆兰花上，泼了漆一样的翠绿。白商才梳了妆，在阳光里拿着小铲子在花盆里捣鼓，给兰花松土，好不惬意。

然而这时，素萍从门外赶来，将手中食盒匆忙放在桌上，语气忐忑道：“殿下，李公公来了。”

白商一滞，手上泄了力，小铲子一下子从手里滑落，带着泥土滚到地上，稀碎的土渍摔得到处都是。

素萍拾起铲子，也未来得及打扫，跟着白商一起出了暖阁，李公公正拿着旨意，站在庭院之中。

“传钰妃谕旨，六公主兰心蕙质，淑贤过人……”

是母妃的谕旨……而非父皇的圣旨。

白商静静听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谕旨而非圣旨，或许有转圜之余地。

然而此刻，耳边宣告之声停下。李公公讪笑着说些恭喜祝贺的话。白商微微愣住。

素萍忙走上去问道：“李公公，这恐怕……不和规制吧。”又笑着塞了锭金子给他，道：“从前怀淑公主赐婚之时，大大小小的东西宣读了半个时辰……为何……”

李公公知晓她在问什么，也无奈地赔着笑：“素萍姑姑有疑虑，咱们也有疑虑，可这谕旨……并非奴才们替拟的，而是……钰妃娘娘亲笔所书啊”

“……”素萍皱着眉，一时哑了，竟不知何处讨理去，胸中净是不平之意。

这宫里的皇子们比才学比技艺，未来顶好的便可能成为太子，成为一国之主。而公主们，便只能比琴棋书画，比行事礼仪。

再有一项便是赐婚那日的旨意，宫人们宣告旨意之后，便会宣告该公主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