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无耻的陷害

革命群众的慰问。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才恍然大悟，黑大个子为什么那样痛恨糟蹋粮食的人。如果那时有这么一碗粥，有这么几个包子，他的亲人还会饿死吗？假如病房里不发生“糟蹋粮食”事件，自然也就不会勾起黑大个子的心事了，他仍然会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救火英雄”。我的美人菩萨，这些藏在心底的话，我不敢把它说出来，憋在心里挺难过的。

调查我糟蹋粮食的问题，没有丝毫进展。除了落实肉包子和小米粥确实是护士长裴玲玲买的，却无法搞清究竟是谁把小米粥倒进了大便池，又是谁把肉包子扔进了废纸篓？也就是说，既无人证明是我干的，也没人证明不是我干的。于是，这件不明不白的事件，就只好挂了起来。干脆说白了吧，人家医院革委会根本就没打算去弄清楚。

在这些“救火英雄”中，恰恰有一位咱们厂保卫科的干事，名叫苟殚功。细高的个头儿，长着一对鹞子眼，叫人看了挺不舒服。他通过自己琢磨出来的演绎推理法，得出了一个奇妙的结论，说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我既然有一个大资本家出身的女朋友，就有可能追求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既然追求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就有可能因厌恶医院食堂的饭而去下饭馆；既然下饭馆已经填饱了肚子，就有可能把肉包子和小米粥扔掉。接着苟殚功又说，当然，任何一个结论，都需要有证据来支撑。虽然目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有罪，但是我也逃脱不了“浪费粮食”之嫌。退一步说，假如真的冤屈了我，那就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

你瞧瞧，这是多么玄妙的演绎推理法，真他娘的叫我无语了。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把我的嘴巴完全封住了。你说说看，谁会为小米粥倒进大便池，肉包子扔进废纸篓，去给你成立一个专案组呢？再说了，就算委屈了你，又有必要去洗清你的冤枉吗？不过，官方可以懒得去调查，并不等于革命群众也不把它当做一回子事儿。原本跟我睡一个房间的“救火英雄”，为了划清界线，宁肯放弃舒适安静的环境，也要搬到那个十几个人挤在一块的大病房。吴竞远倒是想住进小病房，裴铃铃就偏不叫他搬进来。

如今我好似落进了狼窝，周围老是闪着刺骨的目光，使我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多么盼着你来，你却总也不出现。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到底是谁那么缺德，用这么阴损的办法陷害我？

病房的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裴玲玲轻轻地走了进来。她坐在对面的病床上，笑盈盈地瞅着我说：“小鲍师傅，都说你们天津人个个都会玩拳儿玩跤儿，我还以为是吹牛哩！看见你把黑大个子一个跟头摔老实了，我才相信是真的。”我笑了笑说：“我也看走了眼啊！我原以为你只不过是个小护士，没想到竟然是个护士长。看你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也蛮利害的。昨天晚上，多亏你挺身而出，不然我就要坐喷气式啦！”裴玲玲说：“那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革委会出面干预的。你好好想一想，你在医院里得罪过谁吗？”我摇了摇头说：“大家都是救火负伤才凑到一块的，谁跟谁也没有过节儿。护士长，你怀疑有人陷害我？”裴玲玲莞尔一笑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问的。不过，既然怀疑有人陷害你，那你可就要小心了。今天给你扔个包子，明天就不知道还会给你扔个啥？革命群众送了那么多毛主席像章，你千万都收藏仔细了。万一出点啥差错，那可就要了命啦！”

听了裴铃铃的话，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年月，含着□□踹亲娘的人，一点也不稀奇。就拿你们细纱车间甲班的那个女造反派小头头焦美美来说吧，别看她长得奇丑，革命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她是“野总”的人，老爹是“混蛋”的人，两个人不是一个观点。她爹骂她是小野种儿，她就指着她爹的鼻子骂他是老混蛋！说句玩笑话，没有混蛋，哪来的野种儿？赶上“父不父、子不子”的年头儿，即使是树叶儿掉下来，说不定也会砸破脑袋。

我说：“护士长，这个事儿我还真得防着点儿！害我的那个人，就藏在救火英雄堆里。即便我把毛主席纪念章保藏好了，也保不齐他不下黑手。万一他把砸坏的纪念章塞进我的抽屉里，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裴玲玲说：“所以嘛！小鲍师傅，你两次提出来要求出院，我都把你挽留住了。这一次，我可要轰你走啦！”我感激地说：“护士长，谢谢你！”裴玲玲诚恳地说：“不，我应该谢谢你！你给了我一个向工人老大哥学习的机会，又给了我一个服侍救火英雄的机会。”我颇显不安地说：“可是，我也给你带来了麻烦，让人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伤害你！”裴玲玲笑了笑说：“正是因为有人散布我跟你有不正当关系，革委会才特别关注了我。经过调查，发现我不但是清白的，而且还那么热爱护理工作。所以调查一结束，就把我提升为护士长。小鲍师傅，我是因你而得福哇！”说着，我和她都笑了起来。

美人菩萨，我因为失眠，曾经打算跟值班医生要一片鲁米那。可是跟裴玲玲谈完了这番话，心里豁然开朗了。“祸兮福所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