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仪
的年轻美男子,仿佛从他认识皇上的那一刻起,皇上的样貌就没有改变过。先皇后去后,他知道皇上伤心,可也没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成这个样子。简吟风自认对先皇后情深如海,可现在看来,他对先皇后薨逝的伤心,似乎及不上陛下之万一。
尽管这回答风马牛不相及,简吟风也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只知道皇帝决意去泰山,必然是跟先皇后有关。哪怕被天下人误解,皇上也未改变心意,这份深情,他简吟风怎能拦,怎敢拦?于是便告辞离开。
皇上立在窗子边,明亮的日光照不透他身上的暗淡。几束花叶残影落在他消瘦的身上,越发显得神情萧索,道:“出来吧。”
丁谓从屏风后走来,看向简吟风离去的方向:“简太医,忠臣也。”
“吟风阻止朕封禅泰山,你说他是个忠臣,”皇上默然片刻,讥讽道,“那么你主张朕封禅泰山,可否算是奸臣?”
“可陛下还是听从了臣的主张,”丁谓唇角上扬,不慌不忙地接道,“可见陛下也不是什么圣君。”
皇上丝毫不将这话放在心上,静静道:“如果浅芙真的能收到朕的信,是不是圣君又有什么要紧。”
丁谓略笑笑:“陛下年前求仙问道,现下竟已大有起色。臣不得不收回之前说陛下在修仙路上不占丝毫优势的话,看来君座所选中的人,确非凡品。”
“朕时日不多,只能勤加修习,奢望在朕归于尘土之前得道成仙,可以与她重聚,”皇上苦笑道,“如果她知道,朕大费周章、不惜举国之力只为去泰山寄一封书信,会不会怪罪朕?”
“修仙之人想要上达天听,只能东以泰山、西以汾阴为媒介,君座会体谅的,”丁谓轻声道,“到时候,臣会在陛下身后,确保此事无虞。”
皇上将手袖在衣袖中,颔首道:“有劳。”
为着天书之故,皇上改元“大中祥符”,是为大中祥符元年。元年三月,由王旦牵头,动员了文武百官、藩夷僧道及耋寿父老等二万四千三百余人,连续五次联名奏请皇上封禅。
皇上向三司询问经费事宜后,即命翰林及太常详拟封禅仪注,又任命了主要负责官员。六月初,派王钦若为先行官,赴泰山筹办具体事宜。王钦若一到乾封,即上言:“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现。”
不久,王钦若又遣人将“天书”驰送京都。皇上再次召集朝臣,宣告自己所梦“来月上旬,将赐天书泰山”的预示。即密谕王钦若等凡有祥瑞立即上报,果然应验了,王旦等又是再拜称贺。
一切准备就绪后,皇上即于十月初正式就道东行。那“天书”被载以玉辂,在前开路;王旦等文武百官随从;还有一大批供役人员,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历时十七天始到达泰山。在山下斋戒三日,始行登山。按照事先拟定的礼注,在山上完成了祭天大典后,第二天又下到社首山行了祭地礼。
且说那日祭天大典,泰山上下尽闻礼乐之声,金银焕彩、珠宝争辉,五色九龙伞迎风招摇。皇上扶着吴章寿的手沿路而上,在看见祭炉的那一刻,目光分明晃了晃,脚步变得急促,越阶而前。
山顶礼台延至山脚再至不远处的銮驾,众人静穆之中突然此起彼伏大跪拜倒,“吾皇万岁”之声响彻四野。
丁谓没有随着跪下去,他在礼台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皇帝戴通天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用玉犀簪导之。所穿纱袍用绛色,衬里用红色,领、袖、襟、裾均缘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也用绛色。颈项下垂白罗芳心曲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他着这套冠冕,是不同于以往的俊美端肃,好似浮于红尘之巅。
皇上趁着山呼万岁的时候,从心口处探出一幅尺素。他满怀怜惜地摩挲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神宁和下来,平静温柔得似一潭秋水,明澈动情。那眼光半分都不落在尺素以外,只凝神远思,似乎沉浸在夫妻重逢的美好之中。
礼官跪拜请皇上焚天祭表,他扬手将尺素丢入祭炉,无尽的思念与感叹都消失在火中。丁谓使出仙力探查,看到了用情如斯的一篇家书,娓娓诉说着爱意和思念。
“寄予浅芙爱妻。绝笔作书,赠与卿卿。念念不忘,亦慰我心。
你我隔世,不可寄托鸿鹄。片言往来,他日白首,不知记忆几何。信简安在,日月渺兮。
浅芙降兮,相思之苦,若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卿邂逅,若非天意,何为天意。
死生契阔,纵空许约,亦不敢忘。犹记往昔,其中种种,如梦如露。然生不见卿,寤寐难求,此生已矣。
世事纷乱,郁郁累累,来如春梦,逝如朝霞。与卿相知,何其有幸,只待执子偕老。岂知,道阻且长。
与卿相隔,千岁万里,远于遥月,重于冥洋。
既见卿卿,云胡不喜,不见卿卿,死生何异。若有来日,卿卿见字,情愿卿卿,懵懂不知。
从今往后,勿复相思,努力加餐,千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