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年

虽然时下已近谷雨，可是这傍晚的山谷还是寒意沁人。

她扶他在铺了些枯草的地上坐下，在一旁生了火。

四周的寒意稍稍退散，她一边就着葫芦里的水净手，一边对他说：“现在暖和多了，你将衣衫褪了，我帮你看看背上的伤。”说完起身向他走去。

他并不答言，脸色也喜怒不辨，伸手拉过九龄的手，她不知何故，便问道：“怎么了？”

“你常需替人疗伤吗？”

知他何意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没有姊妹，自小和哥哥弟弟一起将养，对正经的女工中馈不上心，总是偷懒耍滑，这些杂事倒是一学就会，早时爹娘只道我年幼也不认真苛责，略大了些他们也不再由着我，这才收了心，倒让你见笑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你小时候真像个假小子。”说着将衣衫褪下。

她闻言一愣，又忙接过他的衣衫叠放好。

九龄拿水轻轻擦拭他的伤口，虽然衣衫上的血迹瘆人，但所幸伤口都不深，只是有些木刺需要挑出才好敷药。

九龄试着帮他挑出木刺，但是感觉他的后背因疼痛有些绷紧，便想引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还记得我儿时模样？”

“自然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满月的时候。”

她微微一笑，手上的动作不停，感觉他的背没那么紧绷了。

“哦？那你说说我那时是个什么模样？” 她问道。

“脸上红红的，身量看上去倒是比你弟弟略大些，被吵醒了也不哭闹只是皱着眉头。”

她眼波一转，道：“你倒是记得清楚，可我还听说你看着我半晌只说了一句‘我不要娶她’。不知可有此事?”

他身子一滞，尴尬的笑了笑：“儿时浑说的，你怎么会知道？”

她复又检查了一遍伤口，确定没有木刺了便拿磨好的仙鹤草和路金子敷上：“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从小就拿这个取笑我。”

“所以……我每次去你们府上，你都跑的远远的？”他迟疑地问道。

她咬了咬下唇：“你总是沉着脸，我以为你不愿看到我，到后来也就渐渐成了习惯。”

“我没有不想看到你……只是……看到你对别人，甚至是我大姐都热情亲厚，却唯独对我疏离有礼，这才……”他转过身来说。

她忙按住他的肩笑道：“这都是儿时的事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谁还会认真追究这个，你这样子，倒像是个孩子了。” 说着拿衣服给他穿上。

想起了爹娘便道：“爹娘若是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会多着急。”

他系着衣带的手一顿，对着她说：“不要担心，明天便会有人来救我们。”

听他语气笃定，便又问道：“那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袭击我们？”

他踱步坐到火堆旁，拨弄着树枝道：“我前天晚上得到密报有人埋伏在我们去京都的路上，便带了人连夜去察看，哪知那伙人很狡猾，我们刚追到镇上他们便已经撤离了。为防不测，我沿路安排了暗卫，又从前面的锦城调派了人手，却没想到还是入了他们的局。”

她双臂抱膝：“那让我们换马车也是为了藏匿行踪吧。”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道：“是的，我和两位兄长商议，安排原来那架马车和运嫁妆的车队一起，我们则换另一条路。”

她只看着火光没有望向他：“没想到安排的如此缜密还是终有一疏。如此看来派出他们的也不是一般人，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恐怕是冲着我来的，却连累了你们。”他低低地道。

九龄知他言下之意，当今朝堂之上只有右相乃至太子能这样明着和苏家交锋。

可是她隐隐觉得事情另有蹊跷，且不说她也是陆家的人，他们未必会下如此毒手，便是他们真要动手眼下也不是好时机，因为苏丞相之子大婚关注的人必定不在少数。

她转头看他，道：“我们既然将要成亲便也算是一家人了，何来连累之说。只是不知道大哥他们可脱险了。”说着神色也有些黯然。

“不要担心，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 他安慰地拍拍九龄的肩，她勉强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九龄搭上他的脉，已经平稳了许多，瘀血也渐渐开始消散。

她把混着川芎的热水递与他服下，问道：“饿不饿？这里还有些野果，虽然有些涩，可好歹能充饥。”

他笑着点了点头，她挑了几个略熟软些的递与他。他用过野果自盘膝调息，一时无话。

九龄一人轻轻走到洞口，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山谷抽走，转而围上黑色的幕离。

她靠在洞口，仰头看着树梢的明月，听着树叶的莎莎声，心下不免惆怅，“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虽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