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
的对话——不,她在骗自己,她这样在内心对自己说着话,然后坐了下去,或者说,更像是无力地跌落下去。
“你指什么?”
“……”她不能看他,那太容易被察觉到她此时的情绪了。但是含着哭腔的颤抖的嗓音要怎么隐藏呢?“我是说——”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在农场的时候,你杀死的那些人。你会有更好的办法吧?”
“哦——你指他们啊。”迪亚哥有意拉长了腔调,接着又闭上嘴,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两秒,然后骤然笑出声。“西塞莉,你真的是一点没变。就算你当初走得那么义无反顾,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
他的话语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其他办法?是什么办法有区别吗?反正你杀了人,我总要给你善后。而那群人渣本来就该死,你不会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吧。你还记得那些碗吧?如果不是他们把碗底给弄破了,妈妈就不会想到用手去接食物,也就不会烫伤死掉。
那个女人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人总是要死的,而垃圾活得太久有意义吗?没有。所以我把他们的死亡提前了,难道你要管这叫杀人?不,这是反抗,是他们注定要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得到的代价!就像你做的那样。你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我们都是在反抗,为这世间对我们施加的不公!”
义正辞严。
她几乎都要信服了。
她问道:“可是……你也知道我原本不用杀他的,对吗?!”一个女人的哭声被淹没在倾盆的暴雨里;一个女孩的求救被掩藏在刻意的忽视中。“你知道如果在那个农场,在妈妈死后,但凡你真的有想要保护我的想法,那个男人就不会找上我——!”
适龄的女孩是财产,是物品,是可以交易的对象,唯独不是人。她们总要被归纳在某个男人的名下,才能免去多余的觊觎。
他没有这样做,所有的关心与照顾流连于表面。一戳就破。
“我是多么的——多么的——恨你。我们明明是……”
话语哽咽在喉,无法诉说出口。他冷淡的神情,漠然的语气,早就告知了答案。
“无聊。”
一锤定音。
一时间,浓厚的悲伤也失去了意义,好像她怀有的,只是空旷的虚无。不知为何,忽然脸上就只有雨水的滴落。她想:她的眼泪都去哪里了?
“……是的,我是很软弱。”终于,她找回了语言。“我没有办法接受杀人,因为那本就是错误的;我没有办法接受那些尸体,因为他们本该是活人。你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也难怪,毕竟你是燉汤放在鞋子里都能眉开眼笑吃下去的人。只要给你足够的钱,让你去舔男人的屁/眼都行吧。”
迪亚哥的神色阴沉了下来,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没有嘲讽你,真的。我很敬佩你能够这样活着,因为我做不到。你这种人总是能活得很好,很开心。可是我做不到。”她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或许我原本可以做到——毕竟,你瞧,我其实不一定非杀他不可的。我完全可以只在他身上留下几道伤口然后逃跑。可是……我还是想要杀了他。
当我与他的角色对调,当我掌控着他的性命,他成为哀求我的一方,那其实,非常让人尽兴。但我事后还是……用你的话讲,这叫伪善吧……可我很高兴我是这样伪善的我。我喜欢我的这份软弱。因为它至少还让我留有——去爱上其他人,帮助其他人,与其他人为友的能力。”
“我喜欢这样软弱的我,今后也会带着这份软弱活下去。”
“或许,你也可以带着这份软弱在这里死掉。”
“你不会想要这么做的,这里离终点不远,而我们都是替身使者。”
迪亚哥嗤笑道:“……不错,现在的你看上去总算像样了点。”
西塞莉站了起来,垂下头俯视他。她思忖着,这是第二次了。六年前也有类似今天这样的告别,但那似乎只是为脱离他控制的自己而告别。而现在,更像是一场正式的告别。她和他都真正成了一个大人。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很快上马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第四赛道,她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