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待绿柳绽花随风起时,许家已在京中远亲家住了数日。
这日,远亲家有使女出门采买回来,迎面撞见刚回来的柏氏,见春风满面,笑脸盈盈,步态轻快过来,使女恭身,“见过大娘子。”
柏氏细细一瞧,“瞧你面熟,可是娇儿身边的?”
论起辈分,这门远亲是姑婆家大房的次子,算起来,是自己的二表侄,叫珉二的。柏氏所言者,便是自己的侄媳,柏氏只管亲切叫她娇儿。
使女颔首道:“是。”
柏氏闻言,便让她带路去见人,未走几步路,二人入了后院,刚过拐角,便瞧眼前一张圆石几旁的绣墩上,娇娘子正坐着吃茶做针黹。
“呀!”娇娘子抬眼,眉眼惊笑道:“伯母来了,快坐。”
“也好在你身边人带路过来,七弯八拐的哪儿记得住。”柏氏笑道,刚坐下,便有使女来奉热茶。
“伯母爱打趣,来,吃茶。”娇娘子双眉似一对弯月,更添一股子温柔,似水绵绵。
柏氏笑呵呵地接过茶盏,随后呷了口放下,凑近过来扫了眼娇娘子正做的针黹,夸赞道:“好精致的针绣,竟跟活了一样!”娇娘子双腮绯红,盯着手里正绣的禾雀花,似柳覆绿,栩栩如生,她应道:“今年虽没来倒春寒,夜间也是冷得很,官人晚归难免会受冻,闲来无事,打一副手套出来用。”
柏氏投来赞许的眼光,关切道:“你是极心细的,这几日瞧我那儿表侄儿出门早,莫不是店面还在翻修?”
娇娘子放下手中活,“倒不是为着翻修的事。”随后又叹息道:“原是店里做甜食的一个橱役,叫孙九的,如今正闹事,唉是这样——他家儿媳有了三个月的身子,要回老家庐州看顾,他又是做久了的,轻易换不得。”
柏氏面露困惑,“儿媳有了身子,自然有他家儿去看顾的不是,怎一家子都要回去?”
“只孙九一个人上的京。”娇娘子解释道:“他家儿替人搬搬扛扛,瘸了条腿,如今只找农田做活,偏又逢上了个克扣的地主,扣了一个月银钱说要等下月才能拿。还好,他家婆子平日做些针黹,虽日入寒微,日子倒勉强过得去,可如今儿媳有了身孕要看顾,便不好再四处走动找生意了。唯恐当中有了什么闪失……唉,庐州又远,他家才捎了信过来,让孙九回老家谋生。你不知——孙家共九子,唯老幺孙九成点事,他怎好又瞥了脸找亲戚呢?我也曾同官人说道,便放人回去罢了,只管多打点银钱另寻人,官人又恐寻的新橱役手艺不好,砸了店面牌子,这事不就耽搁住了。”
娇娘子娓娓道来,柏氏才明白。珉二家中也出过典史这样的小官,上京前,珉二对商贾生意一窍不通,只肯舍得花银钱寻人学,又上下打点关系,才落脚了一处脚店,后面生意做大,自己又肯瞥了脸周旋官场,如今做到了正店,后面才下聘娇娘子母家,在京中有了家。京城荣州总共七十二家正店,如此罕事,便是底下抹地端碟的人,也轻易换不得。
行不可不熟,不熟,如赴深谿,虽悔无及。
柏氏心知这层道理,突然双眼明亮起来,一时有了主意,“既一时无合适的人,索性在京中租块地,把孙九家的接京来住,若有事,也好走动,也不耽误店里。”
娇娘子先是点头,后又赧然道:“官人也这样说的,只是京中租地容易,可落户一事难呐。”
“为何?”柏氏捏着的茶盏停在半空。
娇娘子声音错落有致,不慌不忙同她说道。
京中浮客众多,多是自称流民,又不愿受规劝返回原籍的人。
孙九在京数年,这些年中,也未见有自家亲戚来往,全凭自己本事,如今在京中也是有了坊郭户①籍的人,在京中租了块地谋生也不逾矩。
可孙九家的余下人都未上过京城,来了京,自然同孙九住一块儿,若官府查验起来,便称是坊郭户流民,也可住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本是一家子人,孙九独租了块地,又将这一块地私租给自家人,可是两项罪名。
“一来是违了京中租赁制,二来也违了家族情分,且要孙九家的人住上一年,依居所一年,即听附籍,才可有坊郭户籍,一年之中变数太多,若真查验起来谁来保呢?”娇娘子将其中干系说得分外清晰。
柏氏若有所思,放下那盏冰凉的茶,“那京中也有为流民设的收容所,甭管是乡村户,坊郭户的,都能去住上一年,也非坏事。”
娇娘子看了眼两侧侍立的使女,思量了半晌,随后低声道:“孙九只身一人在京,四处没什么关系,京中官办收容所皆是满了的,咱家是做商贾的,还有些关系,官人说,索性自己出钱打点关系安置,可如今不同以往,又是哪只银钱说得通的?官家身边的人轻易接近不得。”
柏氏扫了眼两侧使女,见模样秀气,忽地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去不了收容所,也住不了孙九的租地,便只能去京中店宅务②,可她转念一想,每月租费是有的,如今他儿媳有了身子,只自己